海旁無極、長樂兩苑賞賜於她,包括這昔日鳳後命人採深海美玉精心砌築,可容千人共舞的若兮臺,再次增撥三百宮奴入宮侍奉。
一連數日,東帝每晚都在重華宮就寢,對未來王后之恩寵人所共睹,而對曾為楚國公主的御陽夫人含夕,更稱得上百依百順,諸般惜愛,一時竟惹得外世眾說紛紜,只道少原君與宣王,一者與含夕公主青梅竹馬,一者曾對其心存覬覦,當眾逼婚,東帝自不會容此二人於世,因美亡楚,為色伐宣,天性風流不遜襄帝。
但唯有蘇陵、叔孫亦等為數不多的近臣知道,東帝自楚國歸來之後身子越發不如從前,眼見天日漸寒,舊疾時常復發,白日倒還支撐得下,但若入夜便非以重藥壓制不可,漸漸竟至一日不可間停。自曾親眼見他一次毒性發作,且蘭再難放心,隨時陪伴左右,子昊亦刻意將她留在身邊,藉機將自己胸中所學傾囊相授。這一夜,兩人又是通宵對弈,直至一夜悄逝,星冷天明。
“小時候我很喜歡看天上的星星,記得母親曾說過,夜空中每顆星星,都是人間一個靈魂的化身……”且蘭見子昊遙望觸手可及的星空,起身前行,來到高臺之側,仰首道,“後來師父教我星陣兵法,我帶著族人征戰逃亡,夜裡常常一個人看著星空出神,那時候每顆星星都離我那樣近,那樣清晰,好像有種神秘的力量,讓我感覺並不孤獨。”她輕輕低頭,微笑嘆息,“如今在帝都,你許我隨意翻閱琅軒典籍,亦不斷解答我觀星之術的種種問題,可是我卻越發看不懂,眼前這浩瀚星空究竟代表什麼,誰人能做出正確的回答?”
她轉回身來,彷彿想從他眼中尋找答案。子昊來到她身邊,負手抬頭,淡淡道:“天地萬相,皆入人心,一人心境不同,所看所想自不相同,說來也並不奇怪。其實你天分極高,朕所授觀星之術,你早已洞察入微,又有何不明白?”
且蘭隨口問道:“茫茫星漢,亙古長空,王上心中能夠盡知嗎?”
子昊一笑道:“朕從來不想。”
且蘭略一詫異,輕轉明眸,“從來不想?這答案著實叫人意外。”
子昊徐聲道:“不管你想什麼、做什麼,天便是天,地便是地,生長消亡不會因此而有任何改變。你既翻閱琅軒藏書,當知自古以來不知有多少先賢想要參透造化,最終也只是留下各種疑問,無人能給出合理的答案,天地不仁,本是虛空,何必浪費時間揣摩?”
且蘭道:“自從相識以來,無論為敵為友,你似乎始終掌握著一切,無人能逆王意,就連強勢如少原君亦敗在你的手中,我有時甚至以為,恐怕這天地都是你棋盤上一方棋子,無可抗拒你的力量。”
“朕從不認為可以掌控一切,自以為是是件危險的事情。”
子昊容色清澈深遠,如往常一樣無波無瀾地隱藏著一切情緒,只留下捉摸不透的平靜,從這個角度看去,甚至有種漠然的意味勾勒在他如削的側顏,而使那原本乾淨溫潤的眉目浮現冷冽的痕跡。
微風乍起,吹得兩人衣袂輕揚,且蘭似乎若有所覺,下一刻他轉過頭來,唇畔微微彎起淺淡的弧度,對她伸出手道:“陪朕走走。”
若兮臺半隱於雲,整片夜空映入他的眼中,靜如滄海,清若冰淵,越發顯得幽邃莫測,無有盡頭。他的手掌覆上指尖,便這樣攜她往高臺盡處而去。
雲階百丈直通天際,長風吹起髮絲隨衣急舞,越至高處越發不勝清寒,而他的步伐平穩從容。
但他走得並不慢,一路不做停留,她追隨他的身影,將燈火塵囂遺落萬丈。
在他的牽引下,且蘭踏上最後一層玉階,霍然之間,整個天地呈現眼前。
越過帝都宮城,她看到王域大地,山河連綿,他同她並肩立在這高臺之巔,與蒼茫天地相比卻覺如此渺小,一顆心浩若煙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