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為了清除那過於濃郁的血腥味,點在屋角的油燈一豆黯淡,隨著我等進入而被壓了壓,又艱難的揚起火苗,噗嗤明亮了一下。
梅寅玉安靜的躺在屋內東南靠牆的一個草炕上頭,蓋著薄薄的被絮,單薄的不見厚度。
我甩開宇文嵐的手,一個趔趄衝了過去,噗通一聲跪倒在床邊,小心翼翼的喚道:“梅爺爺!”
梅寅玉瘦的癟進去的倆頰像是兩個深深的洞,臉隻眼珠子卻往外突著,活生生瞧著就像是一副骷髏,陰暗的光線使得他眼皮底下帶著一圈青,怎麼看都令我心中忐忑。
可是我依然固執的選擇忽視,伸手又去搖,一旁的國手躬身道:“娘娘,有什麼話,您就直接說吧,他聽得到!再不說,怕是來不及了。”
我怒道:“什麼叫來不及,你個庸醫,滾開,滾!”
國手噗通一聲跪下,顫顛顛道:“娘娘恕罪,老臣已經盡力了!”
宇文嵐一旁搖了下手:“退下吧。”
我懶得理睬,再一次喚:“梅爺爺!”
梅寅玉突出來的眼珠子輕微抖了抖,顫悠悠睜開來:“丫頭,還是叫老梅乾吧,你一叫梅爺爺,我就��沒牛 �
平素我喊他老梅乾,沒大沒小隻是因為剛認識的時候他總是喊我侄媳婦,後來熟悉了,老梅乾也就叫慣了,然而只要我有求於他,便會諂媚的叫喚他一聲梅爺爺,分外客套。
每客套一回,梅寅玉就要肉痛三五日。
我破涕一笑道:“你起來,我就喊回去,不然,我就喊你梅爺爺,梅爺爺,梅爺爺,梅爺爺!”
梅寅玉有氣無力的皺了下眉,嘆了聲:“你這孩子,太固執了,我可怎麼放心走啊!”
“那就別走,好不好?”我衝著他笑:“你看,我好不容易從宮裡頭坑蒙拐騙來那麼多赤紅果,你可知道我費多大勁不?那傢伙當朝皇帝可不好哄,這回可是連本帶利連身子都賠進去了呢,這本錢,你可別讓我虧大發了去啊!”
梅寅玉咳了咳,瞧了瞧身後:“丫頭,留點口德啊,別忘了我教你的,行事但留三分餘地,回頭你不好交代。”
我置若罔聞:“那你好起來,好起來我一準去賠罪,回頭就是讓我喊他祖宗我都願意!”
梅寅玉默然半晌,幽幽一嘆,顫顛顛的伸出手來想要撫摸我的臉,卻只夠力氣拍了拍我的手:“丫頭,教你的怎麼都忘了呢,做什麼事,原則都是放屁,固執他就是頭頂的蝨子多了癢癢,何苦呢!”
“我就是要癢,我犯賤著呢,你起來管我不?”我哼哼,拽著他的手不肯放。
梅寅玉微弱的搖頭:“這麼些年,還是沒變,你要氣死我啊,出去不準說是我徒弟,我沒你這個養不熟的笨蛋徒弟!”
我的眼裡,澀澀的爬過一條又一條的小蟲,沿著臉頰往下淌,卻依舊笑著:“哼,我就是要說,你信不?”
我裴如意,學琴能學出情感倒錯的境界,學棋能把自個圍個水洩不通,學書畫狗不理貓不愛,學個刺繡能跨越物種。
往日在太醫署,出了師胡太醫死都不肯承認我是他關門弟子。
如今,也就梅寅玉這,我師承五年,自問精進月異,不愧師學。
說出去,不丟他的臉。
梅寅玉一聲長嘆,眼中落落:“可真是要死不瞑目啦,你這丫頭,可讓老朽怎麼放得下去啊!”
“那就別放,求你了行不!”我仰頭哀哀道:“我好不容易把赤紅果帶來,你好歹讓它發揮些作用不?來人啊來人,念茲,快,快去把赤紅果洗乾淨曬一曬,我們馬上做藥去!”
念茲站在遠處,滿臉的淚,泣不成聲。
“娘娘……”
我怒道:“哭什麼,還不快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