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雪裡,把人驚得心神緊繃,頭皮發麻。
馬車疾疾向前奔去,阿磐仰頭去望蕭延年。
他就在一旁,臉色冷凝,薄唇抿起,手壓弩箭,如墨描繪的眉峰深深蹙著。
那修長的指骨根根分明,手背的青筋清晰,大氅一掀,帛被一蓋,將她們母子二人護緊在懷,一手壓弩箭,把踏上馬車的人射得個人仰馬翻。
這一路有過無數次的追殺,無數次的人馬躁動,也有過無數次的刀光劍影,無數次的人馬哀嚎。
躲在蕭延年的大氅下,躲在那人懷裡,好像總能過了險關,活下兩條命來。
只是暗中護著的黑衣侍者已經所剩不多了,每遇一回追殺,就要死上一片。
也不知到底死了有多少人了。
只知道追兵一退,再往窗外看去,能望見那一場場廝殺後的雪地裡,橫七豎八的都是屍骸,殷紅的血噴濺得四下都是。
阿磐問蕭延年,“是什麼人在追殺主人”
正月底二月初的韓楚交界雪窖冰天,大雪盈尺,密密麻麻的雪糝還兀自不停地下著。
那人白著臉笑,笑,卻不答。
不答,罷了。
小路不能走了,便走官道。
仍舊遇到關卡,千機門的門人遍佈,搞到一張通關文牒輕而易舉。
遇到盤查的人,趕車的範存孝便說,是主人與夫人一同回孃家走親戚。
若問是哪裡的親戚,就說是韓國陽翟的親戚。
從前知道範存孝會說一口地道的魏國話,不知道他也能說一口地道的楚國話。
守關的斥候上車查驗,能看見新婚夫妻抱著個孩子,有婢子,還帶著一條小狗,是走親戚的模樣。
何況會說楚話,又有文牒,便也就過了關,也總算活著到了韓國。
韓趙魏三家分晉之後,尤其近十年來,魏國南征北伐,馬不停蹄,此時也正是兩國交戰期間,因此韓國也並不太平。
越往北走,就越發的冷,小道被雪堵得嚴實,就不得不走官道。
隔著窗子能看見大雪如瀑,這車身不過一層木頭,帛被,大氅,全都冰涼,哪裡敵得過這外頭的冷。
這北國的正月底無一日不是雪虐風饕,凍透肌骨。
戰死的徵人丟落了一地的兜鍪和兵刃,新死的餓殍身上也已經覆上了一層厚厚的雪,唯露出那蓬亂乾枯的頭顱,還有那早就凍得僵直發黑的腿腳來。
茫茫四顧,闃無人聲,只有數不清的鷹鷲老鴉在低空盤旋。
叫人心有慼慼,不敢朝窗外去看。
可那人悵然嘆息,他說,“看見了嗎這天下洶洶,兵禍不止,皆是因了一人。”
阿磐知道他說的是誰。
那一聲若有若無的嘆在這冰天雪地裡訴著無法抑制的悲涼,他說,“你想求安穩,卻不知破壞安穩的,也只有那一人而已。”
阿磐知道他說的不是旁人,他說的是謝玄。
他還說,“你只知我要殺他,但從不知他也在殺我。”
阿磐心中慼慼,謝玄說過這樣的話,他說過,“孤會親手殺他。”
她記得謝玄說起這話的時候,目光蒼冷,聲腔凜冽,一雙墨色的丹鳳眸子裡殺機畢現。
她望著懷裡可憐的嬰孩,心緒恍惚,怔然不語。
她看不透蕭延年是什麼樣的人,亦一樣看不透謝玄是什麼樣的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