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驛站如今安全,去哪兒都沒什麼要緊的。
孩子驚魂不定,小臉滿滿都是淚,也都哭得通紅。
趙媼引她餵奶,孩子吃了奶,總算不再哭,也總算安頓了下來。
只是時不時仍舊抽抽搭搭,委屈巴巴的。
趙媼為她們母子裹了厚厚的衾被,一個人在一旁嘆氣抹眼淚,“唉,真想回大梁啊......唉,嬤嬤想明白了,金窩銀窩都不如自己的狗窩,說到底,還是大梁好啊......”
是啊,各人有各人想回的地方。
有的人想回大梁,有的人想回晉陽,有的人想回靈壽,但不管想回哪裡,總是有個歸處。
有歸處就比沒歸處好啊。
她聽見廊下的魏王父說話,聽他命道,“請中山君上樓,孤與他,飲一杯。”
謝硯的小嘴一揪一揪,咕嘰咕嘰地喝奶,那吱呀吱呀的木樓梯又開始響了起來。
他們就在這客舍的外室,一道木紗門之隔。
這二人從前狹路相逢,總是你死我活,魚死網破,可曾有過坐下來飲杯酒,說說話的時候?
沒有,一回也不曾有過。
阿磐攏著衾被,依稀聽見外頭的人說話。
一人問,“今夜飲的,算什麼酒?”
另一人道,“趙國的酒,濁酒。”
一人又問,“今日不殺,你不會後悔麼?”
另一人笑,“取你性命,有何難啊。不過不願為難夫人,也看在你撫育我兒的份上,留你一命,就算兩清了。”
阿磐心中一嘆,你瞧,這就是魏王父。
那睥睨天下的魏王父,偏有一顆柔情似水的心。
“孤大可囚住你,孤十萬大軍就壓在趙境,次夜殺回晉陽,趙國輕易就落入孤手。”
是,魏趙韓三國之中,最難打的趙國如今已如探囊取物,手到擒來。
她昏昏沉沉的,外頭的話也斷斷續續的,聽得沒有那麼分明。
一人道,“孤敬你是個人物,飲了這濁酒,孤封你為中山君,回你中山故地。”
阿磐在朦朧中想,好啊。
蕭延年要匡復社稷,魏王父也許了他中山故地,夢寐以求的事,如今唾手可得,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可另一人卻笑了一聲,他說,“中山該由寡人來複,不必魏王父敕封。”
唉。
也是啊。
匡復與敕封,到底是不一樣的。
匡復是興邦立國,獨立自主。
敕封是附庸藩屬,受人牽制。
一個做過君王的人,他怎會肯做旁人的附庸呢。
謝硯喝了奶,已經睡了過去,那繃了大半夜的心神一鬆懈下來,真叫人筋疲力盡吶。
孩子那圓鼓鼓的小臉貼著肌膚,仍不肯鬆口。
長長的睫毛還掛著小小的淚珠,在這一刻,好似只有懷裡的孩子才是真實的,外頭的血腥與殺戮隔著那道門,都被隔開了,也全都遠遠地甩了出去。
後面再說什麼,阿磐再聽不見,也不必再去管了。
這夜一靜下來,她便與謝硯一起沉沉地睡了過去。
聽說夜裡飲了酒,蕭延年被扣住了。
就扣在這驛站裡。
魏人不算苛待他,許他沐浴更衣,吃的喝的也都說的過去。雖不曾斧鉞加身,但扣押他的客舍外頭守著不少的魏人。
那人身上沒什麼特別貴重的東西,聽說在那一身血衣裡,翻出了她的玉璧,還有一張繡著芭蕉的帕子。
聽說玉璧全是血,那繡芭蕉的帕子也全都是血,趙媼去洗,怎麼都洗不乾淨。
他們一行人仍舊留在驛站,還不曾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