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辭勞苦地上山,那人也不辭勞苦地跟著,天亮就來,日暮才回。
到三月底,山頭的雪已經開始化了,被覆了一整個冬天的山桃也漸次開出了紅粉粉的花苞。
那人怔怔地問話,“阿磐,這世上就沒有什麼事值得你歡喜嗎?”
沒有。
雪月風花都看過了,悲歡離合也都嘗過了,也仍舊鬱鬱寡歡,沒什麼值得歡喜的。
那人望著遠山,壓著萬般心事,壓不住了便溢位一聲嘆息,“他早就走了,不會來了。”
阿磐眼裡一溼,“他會來的。”
那人眼尾泛紅,自顧自嘆,“不會了。”
好似在與她說話,也好似在與他自己說話,他說,“他把你”
話說了一半,欲言又止,卻再不說下去了。
他們本也都不是話多的人,隔著這十月,隔著這千溝萬壑,重重的隔閡已是咫尺天涯,也沒有什麼可說下去的了。
因而也都各想各的事,各等各的人,等到天光將暝,再一前一後地下山。
阿磐知道他們再不會來,心中鬱郁,到底不願再出門了,成日在屋子裡窩著,半晌也沒有什麼話。
而那人也再少進屋子了。
他在的時候,不願旁人來擾,趙媼就不好過來說話。
他一不在屋子裡了,趙媼便來的勤了。
趙媼總把她照顧得很好,她的鹿皮靴子,她的大氅,還有那厚厚的棉袍,都是趙媼一針一線縫出來的。
總勸她多吃,說你現在身子太虛,得好好地補一補。
還總勸她多說話,趙媼說,“這大冷天兒的,待在屋子裡烤火多好啊,非去那山上幹什麼呢。”
還說,“你要多陪王父說說話啊,這麼下去,你會悶壞,王父也會悶壞的。”
阿磐抱著小狗,懨懨地不肯言語。
趙媼便望著窗外嘆氣,“你不知道這一路有多難啊,我從去歲五月就跟著王父奔走了,你瞧瞧,嬤嬤我原先多富態啊,這一路腿兒都跑細啦!”
阿磐摸著狗頭,趙媼便摸著她的腦袋,一下下溫藹地摸著,把她當成個孩子看。
“我可是自願的,王父一直找你,他到哪兒我都跟著,生怕找到你了無人照料你別看王父是這天底下頂尖兒的人,哪裡會照顧自己呢,要不是嬤嬤我前前後後地打點伺候著,早就倒下了。”
是了,那人哪裡會照顧人呢,更不會照顧自己了。
“都說你死了屍骨也有,扳指也有,我也當你死了我還想啊,這閨女自來了魏營,也沒享過幾天福啊,怎麼能死呢?嬤嬤我看人準,看得出來你是有大造化的,我要是看人不準,還能在大良造手下幹這麼多年嗎?”
趙媼幽幽嘆氣,“只有王父不信。”
“就一直找啊,到處去找他的人在前線打仗,哦,是周大將軍在打,大纛還是王父的‘謝’字大纛,外人都只當王父還在,誰知道中軍大帳裡坐鎮的卻是崔老先生了。還好有崔老先生在,軍中什麼事都不會有。”
“閨女啊,這天下之大,找個人多難啊唉呀,真像大海撈針啊”
趙媼說著話,抹起了眼淚來。
“才有一點兒訊息,趕過去就撲個空。再有一點兒訊息,再趕過去,趕過去又要撲個空。他就這麼四海茫茫地去找,去撲空,他的人也天南海北地去找,去撲空,你說,這得去哪兒找啊!”
“真愁人啊!後來聽人稟報,說在韓國見過你的蹤跡,他便從楚國趕到韓國,又聽人說,你好像被帶到了趙國,他就又從韓國追到趙國真難啊”
“你的畫像啊貼得到處都是,我就跟著王父四下去找啊,閨女啊,王父找不到你,人都要瘋了,我也要跟著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