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夜裡,疏星稀雨,雲倦瓦涼。
驛站之內燭花搖影,溫黃的光芒映在那人刀削斧鑿的臉上。
為我盡一杯,與君發三願。
阿磐抬眉朝那人舉杯,“一願世清平。”
舉杯,飲酒。
從前求的是片刻安穩,如今要的是承平盛世。
願這世間早日卷甲韜戈,休牛放馬,時和歲稔,有舜日堯天。
那人垂眸望她,目光動容。
他說,“阿磐,會有。”
是,會有。
他說,她信。
有王父謝玄,就一定會天下平治,他能叫這八紘同軌,他能為萬世開太平。
飲盡而舉杯,再為那人斟一盞,輕言細語,“二願身強健。”
願郎君千歲,妾身強健,願瓜瓞延綿,有子子孫孫,千秋萬代。
那人舒眉軟眼,目光赤誠,“阿磐,會有。”
是,會有。
他說,她信。
舉杯,飲酒,再為那人斟一盞。
阿磐眸中水光盈盈,溫婉地笑著說話,“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與君長相見。”
君如樑上燕,妾如手中扇,團團青影,雙雙相伴。
那人聞言俯身上前,摩挲著她的粉頸烏鬢。
眉心微動,心神盪漾,漆黑的眼瞳,似化不開的濃墨。
他說的仍舊是一樣的話,“阿磐,會有。”
不過四字,重比千斤。
魏王父是端人正士,是大雅君子,他說會有,那就會有。
他說,她信。
六月底小雨如酥,兀自滴滴答答地落,在屋簷與瓦當上敲出細細碎碎的聲響,而客舍之內燭火輕搖,都飲了酒,也都動了情。
這情原本就有,因而動起來不難。
一手扣住粉頸,一手覆上蠻腰,王父謝玄目光繾綣,傾身吻來。
他的手便是那指揮千軍萬馬的大纛,她一整個身子都控在了那大纛之中。
那薄唇金口能運籌布畫,亦能輕易定人生死,如今用來吻她。
鋪天蓋地,用力吻來。
這一夜的王父是溫柔的,亦是粗暴的。
若問他到底是溫柔多一些,還是粗暴多一些,因了兩者交錯,到底說不清楚。
她想起來最初大帳三日,謝玄曾稱道她,“你這身子,倒是厲害。”
獨獨待她溫柔,而他原本的霸道全都在每一個不為人知的夜裡,暴露出他原本的底色。
如今她豁然開朗,知道自己深藏王父心裡,也明瞭了王父心意,因而溫柔也好,粗暴也好,全都由了他。
妾似琵琶斜入抱,任君翻指弄宮商。
欲語還休,欲拒還迎。
由他輕攏慢捻,也任他予取予求。
她倒戈卸甲,潰不成軍。
無休無止,全都由他。
這亂世的霸主,怎能求他更多。
在這趙國的驛站又過了數日,這數日仍舊不走。
不走,是不能帶蕭延年走。
也許驛站圍殺那一夜到底是未能談妥,因而蕭延年便被囚在了客舍。
趙武王不能帶走,中山君也不能留下。
因而兩難,也因而都停了下來。
趙國王城如今的形勢如何,阿磐是不知道的。
武王不在,也許早就亂作一團,也許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爭權奪位。
然那運籌布畫的人自有考量,實在不必憂心。
你瞧,關押蕭延年的客舍不算重兵把守,數來數去,也不過三四人罷了。
閒閒散散的,曬著日頭,話著家常。
那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