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候,已在帳中。
一身的骨頭似有螻蟻啃噬,與昏倒前並沒有好到哪裡去。
而帳中殘燭如豆,也只有趙媼一人。
趙媼臉色很不好看,豐碩的胸脯一起一伏,顯然正生著氣。
見她醒來,趕忙倒水,“老天爺,可算醒了!老婆子我真是沒了主意!”
“可憐孩子,你如今怎麼樣了?”
阿磐輕聲,“嬤嬤,給我一碗羊花酒。”
趙媼恨恨地拍大腿,拍完大腿猛嘆一聲,果真拿出瓦罐為她倒了小半碗。
攙扶著阿磐坐起身來,又急又無可奈何,“那庸醫說這是毒,這麼喝能行嗎?這到底是不是毒啊?可別出什麼事啊!”
是不是毒,也都得飲了。
飲了下去,也才能好些起來。
阿磐白著一張臉笑,“嬤嬤,這是能麻醉鎮痛的好東西。”
趙媼這才放下心去,一屁股坐在一旁,怔怔地嘆起氣來,“是不是毒,也都沒有什麼法子了。”
趙媼一向是龍精虎猛的,很少有似這般沮喪的時候,阿磐便問,“嬤嬤怎麼了?營裡可有什麼事?”
趙媼冷哼一聲,回過神來,這便開始歷數起旁人的罪狀了。
“我說雲姑娘不簡單,美人還不信,那可不是什麼好人!”
“那雲姑娘說的叫什麼話,說什麼,‘我早知道磐美人身子不好,因而勸誡,都不領情,你瞧,這是累壞了。’”
“她既說是累壞了,旁人便也只當美人是累壞了,誰還往旁處想?”
“聽說魏武卒被拖住了,這一仗十分不好打。”
阿磐問,“魏武卒十分勇武,怎麼會被拖住呢?”
趙媼道,“誰知道呢,也許是有人走漏了訊息,也許是中了埋伏。”
繼而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下去,“我去請子期先生來,哪知道雲姑娘也不好,說是發起了高熱,怎麼都退不下去,這又把子期先生拖住了。”
“夜裡就開始打仗,醫官們大多都跟著去了前線,咱們這裡,倒沒有人管了。”
“雲姑娘還沒好呢,有斥候來,說前線死了很多人,就連子期先生那庸醫也急忙去了!”
裴子期是謝玄的隨行醫官,輕易是不離開的。
這一回大約是謝玄走得急,因而並沒有跟去,抑或是原本打算跟去,但因了雲姜高熱,這才留了下來。
若是裴子期也著急忙慌地走了,那大約謝玄也出了事。
阿磐心中一凜,忙問,“大人也在前線嗎?大人還好嗎?”
趙媼回著話,免不了鬱郁一嘆,“王父是夜裡就走的,走得急急忙忙。老早就出去了,到現在也沒有回來。”
“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淨是些什麼事兒。好在我兒就要來了,聽說快到了,不遠了,估摸著也就是今天了。到時候有我兒在,那麼個大高個子往門口一杵,誰也別想小瞧了我們去。”
說著話竟抹起了眼淚,五十多歲的人了忽然就嗷得一聲哭了起來,“都是些挨千刀的,以後別落我老婆子手裡”
阿磐飲了羊花酒,才覺得沒那麼疼了,又開始七上八下地擔起心來。
可人在帳中,卻一點兒法子都沒有。
“嬤嬤去外頭打聽打聽,看看能不能打聽出信兒來。”
趙媼又嘆氣,“去哪兒打聽,營裡都快沒人了。”
阿磐怔怔的,好一會才點了頭,“嬤嬤,我想洗把臉。”
趙媼應了一聲,很快就端來了銅洗。
就在這銅洗的水裡,阿磐看見自己如今的模樣。
那胭脂水粉早就褪去,大約是被趙媼夜裡就擦拭乾淨了,因而眼下露出了一張蒼白不見人色的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