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雲深拿手機的閃光燈照著看,那副仔細珍視的模樣讓肖譽很不好意思,往後錯了錯腳:「皮外傷,不疼的。」
「先坐一會兒,我幫你叫醫生。」
季雲深笑意全無,快步走向救護車,指著他這邊和醫生說話,然後又走了回來,卻不知看到什麼驟然跑起來。
「快躲開那兒!」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短暫的零點幾秒裡思維中斷,肖譽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被季雲深一把拉下花壇。他被推出去幾米遠,疼得像摔散了骨頭。
而後是「砰」的一聲巨響,地面都震了兩下。灰黑色大理石碎片落地又濺起,擦過他的臉頰,劃出一道血線——是酒店統一配備的小茶几,他房間裡也有。
警察姍姍來遲,指著樓上嘰哩哇啦說了一通,他一句沒聽懂,倒是在七樓窗邊看到一個閃進屋裡的黑影——那是謝景仁找來補刀的幫手?沒燒死他,就等著砸死他?!
滿腔憤怒在看見季雲深那一刻幻化成刃,狠狠扎進他的身體。
季雲深趴在他身後一動不動,液體染紅身體附近的雪,像綻放的彼岸花,更像燃燒的烈火,剛才那種踩空的感覺終於應驗,他在黑暗中下墜,永遠看不見盡頭。
他撐著雪地爬起來,手串繩驟然斷裂,木珠掉在雪裡無聲,落在他的耳膜裡卻如山石滾落。有幾顆滾到季雲深附近,也沾上了詭異的紅色。
「季雲深……」
沒有反應。
季雲深的臉朝向另一邊,不知是睜著眼還是閉著眼。他慢慢靠近,遲疑地蹲下,又叫了一聲:「季雲深……你別裝了。」
季雲深很會演,他知道的,別想再騙他。
可是這次季雲深演技大爆發,他找不出一點破綻。
怎麼會沒有破綻呢……
「季雲深!」
第80章 80「重生。」
芬蘭的夜晚很長。
嚴冬時分,日照不足六個小時,黑暗像猛獸一樣蠶食著肖譽,車窗外黯然蕭條,紅藍相間的車燈從他眼前掠過,鳴笛聲驚心動魄。
他甚至懷疑,天還會亮嗎。
碳鋼琴盒遇冷更冷,在懷裡抱久了表面浮起一層霧氣,好像永遠也捂不熱。手術室的燈徹夜長明,是他眼裡心裡唯一的光。
鬧鐘響了,早上八點,該出發去賽場了。手機解鎖,屏保卻是他在簽售會上躬身微笑的照片——原來他解鎖的是季雲深的手機。
一連串的問題像亂掉的毛線塞滿腦袋,生拉硬拽也扯不出一個線頭。
季雲深什麼時候錄入了他的面容鎖?什麼時候拍的照片?又是什麼時候設成了屏保?季雲深定八點的鬧鐘是要做什麼?
他站起來最後望了一眼手術室的燈,轉身離開了醫院。
比賽場地設在城市街角的一個中型音樂廳,一位乞丐歪坐在破舊的暗紅毛毯上,衣衫襤褸滿是汙垢,一雙閃著光的眼睛在黝黑的臉上引人注目。他身上看不出半分拮据的窘迫,反而有種超出物質的滿足,彷彿在享受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寧靜。
他不是乞丐,他是城市的哲學家。
肖譽一夜未眠,一夜沒換衣服,身上散發著煙燻火燎的刺激氣味,褲腳有兩個焦黑的洞,淺色上衣灰撲撲的,兩眼無神,像被抽掉靈魂的行屍走肉。他從乞丐身邊經過時,很難分辨誰更加需要幫助。可唯獨他身後的琴盒油光鋥亮,乾淨得沒有一個指紋。
他不是樂手,他是城市的邊緣人。
遞交參賽證,確認身份,簽到,到後臺候場,肖譽沉默地準備好一切。
「咦惹,這人誰啊,髒死了,來逃難的吧?」
「嗤,這兒可沒有剩飯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