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門,繞過垂花門,在廊廡下行了不多時,便到了花廳。
重重衣香鬢影間,丫鬟尋到熟悉的那抹身影,一路碎步走過去。
蘇姨娘站在門口,十分端莊,夏湘和夏姝帶來的花兒早已被丫鬟貼了標籤拿去花室了。此時,夏湘和夏姝並排站在蘇姨娘兩側,默然不語。
不得不承認,夏姝是個膽子大的,這樣的排場,這樣多的夫人小姐,夏姝依然秉持著那幾分興高采烈,同時,又隱隱透著無窮的活力,著實惹人喜愛。
相比之下,夏湘則顯得有些過於拘謹畏縮,小意垂著頭的樣子透著小戶人家的怯懦。
片刻之後,一位貴婦人在幾個丫鬟簇擁下朝門口走來。
傻子都猜得出,這位正是丞相府的女主人,丞相夫人。
然而,讓夏湘驚訝的是,這位夫人身份高貴,在衣著配飾上卻取了清雅之意,沒有絲毫累贅。
沒有張牙舞爪的鳳釵,更沒有穿金戴銀,著大紅華裳。只簡單梳了個墮馬髻,旁裡插著個酒盅大小的珠釵,藕荷色葫蘆雙喜紋刻絲褙子顯得既不張揚,又不輕浮,精緻清雅,又不失貴氣。
丞相夫人是禮部尚書之女,嫁與當朝丞相,封一品誥命夫人。可謂真正的賢身貴體,玉葉金柯。
與蘇姨娘簡單寒暄了幾句,丞相夫人便把目光移到夏湘和夏姝的身上。
御史家的姨娘,怎麼入得了丞相夫人的眼。
夏湘將頭垂得極低,五官藏得嚴嚴實實。夫人微微皺了皺眉,臉上依然優雅寬厚地笑著,心裡卻想,這是哪個姨娘的閨女,這樣上不得檯面。
再望向夏姝,便覺著順眼多了。
小姑娘長得十分美麗,眼睛裡透著一股子明朗自信的氣質,微微低著頭,笑容卻恰到好處,丞相夫人心裡喜歡,難免多看了幾眼。
夏府內宅多事,沒個正經夫人,此次來的只是個稍懂些事的姨娘,丞相夫人心知肚明,而面前這兩個小姑娘,必定有一個是夏府嫡長女夏湘了。
那門親事著實讓她頭痛,原本,她便是不贊成這門婚事的,無奈老太爺堅持著,做兒媳的不敢忤逆。四年前,夏府夫人病逝,夏湘變成啞女,漸漸痴傻。
她想,夏府總不會腆著臉,將個痴傻啞女硬塞到丞相府來罷?
若主動悔婚,必會背上一個背信棄義、言而無信的惡名,若不退婚,她怎會委屈自己的兒子娶個痴傻啞巴?未來,杜府又怎麼能讓這樣一個傻子當家?
能不聲不響,不提不念,將這親事抹殺在歲月裡,那是最好。
卻沒想到,四年過去,夏湘竟然開口說話,並且賦詩作畫無師自通,更是心靈手巧地想出個新鮮玩意兒——吊床。
如今,京都百姓無論窮富,大多家裡都要備著個吊床,閒來無事懸於樹林間,看書小憩無比自在。
這讓丞相夫人隱隱有些心動,若是個聰明能幹的,且名聲在外,即便家世不如丞相府尊貴,也不失為一門好親事。
所以,她雖是跟蘇姨娘微笑聊著,卻時不時打量著夏姝和夏湘,並且從心底裡認為,這個漂亮大方,笑容明朗的女孩兒便是夏府嫡長女夏湘。
夏湘偷偷覷著丞相夫人,見她一門心思都在夏姝身上,心裡頓時一陣舒爽。將夏姝帶來,絕對是個睿智的選擇。
她兀自高興著,卻不知道乳孃在後頭急成什麼樣兒了。
終於,乳孃受不住了,彎下腰來,用不大卻清晰的聲音說道:“大小姐,帕子落車上了,要不要奴婢去取來?”
夏湘眉心一跳,乳孃啊乳孃,你可不要關鍵時刻壞了我的大事!
她很不自然地斜眄著乳孃有口難言又焦急的樣子,淡淡說道:“不用,便放那車裡罷,我同姝姐兒用同一條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