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影動,想來定是有人。他弓腰踮腳,悄無聲息的來到階前,右眼向門縫探去。
屋內輕紗繚繞,熱氣蒸騰,恍若仙境。隱約可見青竹浴盆邊沿處露出的玉軟香溫,雲鬢花顏,輾轉間似有水聲,可謂是“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
小陌心道:“還是早些走罷,這要是清水出了芙蓉,便是想走都難了,非得惹出事端不可。”心念及此,轉頭便欲離開,回身之際,身旁卻多出個人來,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
只見一中年男子,口鼻內插著蘆葦,一根接著一根首尾相連,幾個迂迴穿進門縫之中,不知伸向何處。幾塊粗布在頭上斜纏單目,僅漏出半個鼠目賊眉。兩手堵住耳朵,嘴邊蓄有少許鬍鬚,呈八字形。雙頰深陷,顴骨稍高,樣子極是猥瑣。
他固然知道身旁有人,但看到小陌卻仍是一驚,將蘆葦從鼻孔中取出,右手推開眼罩,道:“小點聲,莫要旁人聽到了。”
小陌心道:“雖然此人纏了眼罩,卻也並非瞎子。既是怕我聲張,那便絕不是青樓中的龜奴,多半是沒錢的嫖客,來此過足眼癮。待我和他周旋幾番,探探虛實,省得老子走後,他再賊喊捉賊。此等長相,陰損至極,不得不防。”想畢,作揖笑道:“原來是同道中人,幸會幸會。”
那人拱手還禮,道:“相逢既是有緣。”
“不知前輩如何稱呼?”小陌神色甚是恭維。
“賤名何足掛齒,江湖散人一個。”那人搖首,語意輕佻。
小陌心道:“在這種地方被人撞見,那自是不願透露姓名。”略一停頓,上下打量一番,接著道:“小弟愚鈍,見識淺薄,實在看不出前輩的行頭有什麼功用,真是絞盡腦汁也難以領略前輩的莫測高深。”
那人笑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這人的感官有觸覺、嗅覺、視覺、味覺和聽覺,如此五覺,陰損則陽盛,失此而彼生。”
小陌聽得糊塗,半天沒有言語,那人接著道:“你看我手內蘆葦,中空且柔,趁人不備伸入這閨房之中,房內的香氣便會透過蘆葦傳入口鼻。我將雙耳堵住,失去了聽覺,這嗅覺和味覺便會大增。右眼遮住,則左目視覺大盛。單目視物,往往難辨距離之遠近,這樣一來,猶如身臨其境,其中滋味,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小陌心道:“你爺爺的,這也真是一朵奇葩,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尤其是在這花柳深巷中,到處都是鳥人。”小陌眼含熱淚,佯作激動狀,道:“真是感動,要不是場合不對,小弟定要插他個十七八柱香,與前輩義結金蘭。前輩真乃當世之高人,話中禪機頗深,讓小弟茅塞頓開,只不過越想越是傷心難過。”
“不知賢弟因何事掛懷?”那人手捻八字鬍,一副奸損之態。
小陌嘆道:“只可惜了這十幾年的韶華光陰,真是白活了。不過幸得天可憐見,今日得與前輩偶遇,相逢恨晚。前輩是個中高手,小弟初來乍到,不及前輩之萬一,實乃慚愧。”
那人表情極為誠懇,道:“豈敢豈敢,你年紀輕輕便有如此覺悟,已是難得,日後必成大器,莫要妄自菲薄。”
小陌見他交領對襟,腰帶佩玉,清寒中似有墨色浸染,雕刻了了,精細入微,在這巴掌大的玉佩上竟有九龍盤臥,“自在”二字筆下生花,小陌不禁讚道:“前輩的玉佩著實名貴,小弟生平未見,想來必是古物無疑。”
那人將玉佩蓋在衣襟之下,略顯尷尬,道:“都是些少女隨身佩戴的信物,在成人時送給如意郎君以作定情之物。所謂人紅是非多,仰慕在下的懵懂少女實在太多,為兄也著實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