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鸞只覺得呼吸滯悶,雙腳已然離地,想欲呼喊卻終是不能,恐懼猶如跗體之蛆,灼心蝕骨。
她在半空掙扎,眼中的無助化成串串明珠,朦朧中,隱約可見仙子身後白綾活了一般,由四方聚攏,彷彿數條白蟒,一層層纏繞幽鸞玉頰。
綢面光滑,觸體而無感,緩緩裹緊幽鸞頭部,鸞兒透過輕薄綾身,仍能見到仙子瓊麗之容,不覺間,已是神志恍惚。
薛崇聽得仙子提及師姐鬼母,知道蘇粲乃誅天教五大諸天護法之一,與月宮仙子齊名,平素殺人如麻,食人血肉,仙子與其向來不和,卻不明常素娥話中玄機,此時又哪裡有閒暇顧此言他?
但見幽鸞玉面已被仙綾束縛若繭,薛崇心如刀絞,淚溼眼眶,央求道:“仙子不可傷了鸞兒,老夫願意付出所有,節度使可以不做,甚至一命換一命,無有不可,望仙子成全!”
“本宮取你性命何用?爾等奸佞小人,殺你恐髒我手!”常素娥眼露殺機,仙綾纏繞速度驟然加快,只聽得骨骼“咯吱”脆響,幽鸞已是頭身分離,明黃色羅裙墜地,鮮血濺灑如雨。
銀光閃現,樂平鎖帶有幽鸞體香,緩緩從仙綾邊沿滑落,在地上旋即一週,不慎滾落百尺飛廊,隨著湍流渠水,傾瀉而去。
小陌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雕刻的仿製品本欲引蛇出洞,卻是害得幽鸞無辜送了性命,自古紅顏多薄命,可惜了幽鸞如斯才情。
仙綾輕薄如霧,仍可清晰辨別幽鸞眉目。薛崇見其雙目緊閉,面上兀自掛著些許笑意,似是沒有絲毫痛楚。而頜下斷頸卻觸目驚心,竟是被仙綾齊刷刷的扭斷,手段之殘忍實屬駭人聽聞。
薛崇急火攻心,虎目氤氳血紅,不禁大喝一聲,于飛廊邊沿搖搖欲墜,登時暈了過去。忠義效節都方才趕到,所剩之人寥寥無幾,忽見義父昏厥,頓時慌了陣腳,團團圍上施以援手。
天一見幽鸞命絕當場,奈何前阻死域,後無它路,終是過之不得,一時間怒盈胸臆,卻哪裡知道幽鸞並非前朝樂平公主,只當行動功虧一簣,誓要殺了仙子,以解心中不忿。
只見其手壓結印,纖指揮舞如飛,竭力召喚式神。他身子於空中輾轉之際,袖括飛舞,飄廖若仙,身後彷彿有幽藍鯨騰盤臥,乃土御門神道的家族文耀,是為三目巨鯨。
他周身好似突然健碩一圈,青筋瞬間暴起,反手握緊陰陽太刀,食中二指取下額上赤日之騰,收於腰間當帶。
只見烏帽之下,雙眉之間,赫然現出一條赤色立紋,彷彿一道傷口,永無結痂。
隨著一聲爆喝,立紋竟然緩緩分開,邪魅之面熒光閃動,額中竟然現出第三之瞳。
彷彿火焰熊燃,赤目如血,炯炯若謫仙在世。
太刀架於雙臂,天一緊閉鬼目,單由異瞳視物,天地間斑斕盡祛,只有陰陽雙色架構萬物。每個毛孔,每縷青絲,皆是毫釐畢現,一顰一笑,舉手投足,如滯不前。
異瞳乃上古之饋,可以洞察人心,兼或緩滯時空。當繁華盡去,世間已是再無玄機。一切如此明瞭,萬物都是慢的,大千世界固然瞬息萬變,卻也不離其宗。
一片溢彩流光頓起,映得臨華殿已無落影之處。太刀炙得烈焰徒升,幽藍之火繚繞周身,滾滾濃煙中,已將仙綾盡數焚燬。天一繞過死域,太刀向著仙子瓊額驟然斬去。
只覺得一股熱浪襲來,仙綾驀地卷出,竟是向著小陌的方向,速度之快,僅能見到白光一閃而過,彷彿驚雷明滅,轉瞬即逝。
古琴脫手,攜風而過,順勢擋住烈焰太刀,琴面在仙子身前轟然炸開,木屑帶著藍焰簌簌而落。
重劍在空中幾個迂迴,斜插於臨華殿階前,劍身入石三分,竟是未有絲毫晃動,只聞一聲悶響,震得小陌一個踉蹌,險些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