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一個禮拜,他說媽媽身體不舒服,頭痛痛的,吃不下東西。關梓修告訴他,應該是天氣太熱,她非常容易中暑,刮痧這種民俗療法是最快最有效的方式,並且可預見當晚有人要被五歲孩童胡亂刮到唉唉叫了。
再過一個禮拜,他說幼稚園畫勞作,題目是“我的家庭”,他不知道要怎麼畫,因為他只有媽媽,問要怎麼辦。關梓修告訴他,你可以畫記憶中的爸爸,想像中最想要的家。
小星還告訴他,媽媽每年都會親手織兩條圍巾,一條是要給他的,一條不知道要給誰,問了媽媽又不說……
每隔一段時間,固定會有一通電話,報告近日發生的事情,有時是心情點滴,喜怒哀樂都與他分享。
關梓修從不開口安慰,只教他怎麼面對、疏導情緒。
然後他開始會問——
關叔叔,你為什麼從來不笑?
關叔叔,你為什麼不想見媽媽?媽媽很想你。
關叔叔,我真的不可以把你的電話告訴媽媽嗎?
然後,昨晚他說:“媽媽又躲在被子裡偷哭了,你能不能來安慰她?她看到你會很高興的。”
“媽媽為什麼哭?”
“她說明天是一個她很愛的人的忌日,所以她很傷心。關叔叔,什麼是忌日?”
很愛的人嗎……她終究,忘不掉。
他們都一樣,忘不掉,難以釋懷。
“忌日就是……一個人死掉的日子。”
“媽媽心愛的人死掉了……是誰?我可以去問嗎?”
“不用問,我知道。”他聲音略沈。
“乾媽說,要讓她一個人靜一靜,所以等一下乾媽要接我去她那裡住一天,叔叔,我要掛電話了,最後再問一次,你真的不可以來安慰她嗎?”
他的回答是——“晚安。”掛電話。
當晚,他徹夜無眠。
隔天,他出現在她家門前。
別問他在想什麼,連他自己都無法回答。
夏詠絮看見他時,有一瞬間的錯愕與慌亂。
“梓修……”
“要出門?去哪?我送你一程。”
“不!”發現自己回答得過於尖銳,連忙改口:“我是說,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我排休。上車!”
他態度有些不尋常,她內心忐忑,硬著頭皮開車門。
“怎麼走?”出了巷口,他問。
“右轉。”
他俐落地打方向盤,踩油門。
她怯怯地,偷瞧他冰冷的側容。“你……知道了?”
“知道什麼?”
“呃……不,沒有。”她連忙掩飾。
“你只要說謊、不安的時候,就不敢直視別人,手指頭絞成一團。這個習慣如果不改,你永遠騙不了誰。”
“啊!”她連忙鬆開手,粉飾太平。
他低笑,微沉音律卻無絲毫笑意。
“我……是要去看一個人,一個……已經不在世上的人。我不知道要怎麼跟你說,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所以……我想,你不知道會比較好,才一直沒有告訴你。”
這有什麼好難以啟齒的?早知道的事實,他能阻止她緬懷另一個男人、追悼他們過去的愛情嗎?難不成她還以為他會怨恨到掐死她不成?
“不必說了。我說過不會再過問你的一切,你用不著告訴我。”
“可是……”他看起來好像誤會了什麼啊!寒漠的面容,讓她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僵凝的氣氛一路持續到底。
她在路上買了東花,很純潔的百合,也許,她追悼的是那段純淨的愛情吧,誰知道呢?
他將車停在墓園外,不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