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瑛天性喜滋滋的,哪兒會觸景傷情,只管笑著:“太皇太后是不是該派人去給萬歲爺報喜?皇上一定高興極了。”
這的確是正經事,蘇麻喇嬤嬤尋來可靠的人往昌瑞山行宮去,一面又請來數位太醫再給德妃請脈,太皇太后問了許多話,知道嵐琪要在明年正月裡臨盆,之後早早打發嵐琪回去歇著,頭幾個月要緊,不許她再來跟前伺候。
是日夜深,蘇麻喇嬤嬤來瞧瞧太后是否入眠,一面要吹滅燭臺上的蠟燭,忽聽太皇太后喚她:“蘇麻喇,是你嗎?”
“主子,是奴婢,您還沒睡著?”蘇麻喇嬤嬤再將蠟燭點燃,過來支起帳子,細心地問道,“是不是屋子裡悶熱?”
太皇太后搖頭道:“往後夜裡的事讓底下宮女來做,你年紀也大了,也該讓別人伺候你了,好好保養身子。”
“奴婢硬朗著呢。”嬤嬤笑,拿大枕頭給太皇太后墊點著,好讓靠著舒服一些,又問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太皇太后搖頭道:“是心裡不踏實,我這身子一天天的自己知道,還有些日子。”
嬤嬤笑道:“如今都好好的,您為了什麼煩惱,德妃娘娘也又有喜了,奴婢覺著這一次,能得個小阿哥呢。”
“你說真得了小阿哥,是好事還是壞事?”太皇太后微微一嘆,卻又擺手道,“罷了罷了,我不該多煩心,這是她自己後半輩子的事,我也看不到,操心做什麼。”
“您擔心什麼?”蘇麻喇嬤嬤不明白。
太皇太后蒼老的眼中滿滿都是憂慮,昏暗的燭光下,早見不著她年輕時叱吒風雲的魄力,只看得一個長輩對子孫的疼惜,沉甸甸地說:“胤礽若無福長壽,將來毓慶宮的位子,這些個阿哥們還不得爭破頭?福全常寧我都交代了,可太多的人,我已經叮囑不過來了,又總覺得會有那一天,心裡怎麼能踏實。”
蘇麻喇嬤嬤靜靜地聽著,好半天才問:“主子恕奴婢不敬,多嘴問一句,若是將來太子真無福,您和皇上心中,可有屬意之人?”
太皇太后緩緩闔目,極輕微地搖了搖頭,輕聲道:“皇室傳承,不能寄託在一人身上,若不然,為何還要三宮六院來為皇家開枝散葉?”
那一晚年邁的主僕倆說了許多話,可是這些話不會傳到第三人耳朵裡,凝春堂不過是輕悄悄又安寧地度過了一夜,誰也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麼,至於皇室傳承這樣的話,更容不得平常人來議論。
隔天,因德妃有孕的好訊息散開,園子裡熱鬧起來,跟來的妃嬪本都是與永和宮相好的,這一天都聚在瑞景軒看望她,而向來不大與人交往的覺禪貴人也稀有地一起來湊熱鬧,絲毫不掩飾與德妃的親和,端嬪看在眼裡,心裡頭掂量著,那章答應恐怕是真失了德妃的心了。
而紫禁城比昌瑞山行宮還早些知道德妃有身孕的事,六宮的驚詫自不必說,連承乾宮皇貴妃心裡都不得勁兒,訊息傳來後,青蓮進出寢殿好幾回,可皇貴妃一直都在發呆,直到小和子從書房回來,照舊每天替主子來請皇貴妃娘娘按時吃藥,她才醒過神問了幾句。
青蓮逮著機會便問主子怎麼了,皇貴妃冷笑道:“在想從前我欺負德妃的事,那會兒的我究竟怎麼想的,德妃也沒對我怎麼樣,可我恨她入骨,想盡一切辦法折磨她。再看看如今的一切,我養著她生的兒子準備將來依靠一輩子,你說四阿哥一天天在我跟前,是不是等同一天天替他親孃扇我巴掌?”
“您說這話,要是叫四阿哥聽見,四阿哥該多傷心吶?”青蓮忙勸道,“娘娘,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您想想,宮裡頭那麼多阿哥,哪個像四阿哥疼您這樣疼自己額孃的?”
皇貴妃身子一晃,眼裡熱淚湧出,努力想要笑,可一咧嘴眼淚卻落下來,她自嘲著抬手抹眼淚,卻撩了一手背的鮮血,青蓮驚呼娘娘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