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祿微微一笑:“不信麼?那好,我讓你瞧瞧天上之景。”說著話足不動、衣不擺,瞬間便即來至榻前,右手一探——這回沒有伸長——便搭上了“百變公子”的額頭。
“百變公子”驚得魂飛天外——剛才那犀牛妖就是被張祿這麼一下,毫無徵兆地便擊殺了呀——正待仰頭躲避,可是對方的手指還沒能沾著自己額頭呢,眼前就突然間展開了一幅宏大的畫卷。
彷彿是在無邊的晴空之下——這絕非虛梵世界的天空,因為一望而澄澈無漬,並無翻卷的濃雲,而且色作湛藍,陽光耀眼——數十條巨龍盤旋環繞,爪張須奓,當真兇焰滔天。但隨即便在巨龍之中突然現身出一個巨人來,頭戴牛角盔,身披大紅氅,一拳一個,將那些巨龍全都陸續打爆!
對,確實是“打爆”,巨龍貌似強韌遠邁精鋼的軀體,一旦沾著點兒拳風,當即爆裂,碎肉汙血四散飛濺,有如狂風暴雨一般。
“百變公子”驚駭得面無人色,隱約覺得自己褲子有點兒溼潤……
這當然是張祿製造出來的幻象,因為他發覺這虛梵世界的生物——既包括人也包括妖——對於幻術的抵禦能力非常之差。不同的天地法則孕育了不同的生靈,或許根源同一,但經過數十萬年甚至更長時間的演化,自然也會產生出細微的差異來,虛梵世界的天地法則對幻術的友好度非常之高,但根據張祿所知,此世相關於幻術的傳承卻非常稀缺。說白了,這世界上的生靈精神力都相對脆弱,這或許也是此界人類自甘屈辱,不敢拼死發起反攻的緣由之一吧。
所以他前一回過來,在幽澗之側,可以很輕鬆地用精神攻擊打敗那幾個鳥妖——其實那會兒他才剛受到三無和尚“放飛心情吧”的提示,嘗試去因應不同天地法則發揮自己本身的能力,照道理說幻術運用並不夠熟練。此次硬闖臚句寺,又用幻術先後閃脫兩名護寺僧侶,再加放翻了俞飛揚。當時就覺得,這也太容易得手了吧,跟他們本身的境界並不相配啊。過後嘗試著套了套海端、海澄兩個老和尚的話,這才大致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要說這世界上也是有幻術的,比方說妖物的變形之能。但能夠變形的妖物寥寥無幾,而且貌似不關傳承的事兒,純粹出自天賦變異,有這麼十萬分之一甚至更少的妖物,在達到一定境界後便能嘗試變身——比如說眼前這個“百變公子”,再比方說那曾經變化人形混入臚句寺的牛頭妖。
可是虛梵世界的人類,哪怕練至巔頂境界,對於這類幻術也都毫無抵抗能力,所以才必須藉助外物,搬面照妖鏡來加以甄別。妖物也是如此,沒有誰真能夠輕易窺破同類的變化之能,所以張祿一現身,“百變公子”先要問“你是人是妖”?你要是人呢,沒道理敢這麼硬闖我不夜嶺啊;你若是妖……是不是先現出原形來咱們好說話?
但就如今的張祿來說,是人是妖,有否變形,他是一眼就能瞧得出來的,而且估摸著若是天垣世界別的無人境,甚至無我境上階高手到來,也基本上都能窺破變形者真身。
拉回來說,既然此界無論是人是妖,對於幻術的抵拒能力都非常之弱,張祿便可肆無忌憚地運用幻術啦。其實他大可以公開製造幻象,使殿內妖物全都瞧得見,就好比方才擊敗犀牛妖時候一般,但問題這回所要造的幻象太過宏大,短時間內很難保證細節的真實,要是被哪個心思靈敏的妖物窺出其中不協調來,那就很容易被戳破了。
所以只將幻象投射在“百變公子”心中,一則迷惑一妖比迷惑群妖要簡單得多,二則麼——心中感知比眼見耳聞要容易糊弄。就好比做夢一般,雖然醒來以後回想一下,貌似挺象那麼一回事兒,其實真的陷身夢境之中,很多細節全靠自身意識的補完——夢中得見一人,未必頭腦中真正清晰地顯示出了此人的外貌,但心裡覺得他該是誰,他自然就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