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還剩著一個底兒,滿屋子的苦味兒。
她自然不會就這麼信了,拿手摸了,孩子確是在發燒的,再看明沅滿面急色,哪裡想到這是作假,她還不死心,小孩子家家的,哪能沒個頭痛腦熱,便是生病,發汗出來了就是。
又是糕又是糖,自來不曾抱過灃哥兒一回,今兒又是噓寒又是問暖,還親手掰分了一片兒蓮子芡實糕給灃哥兒吃,見他嚥下去半塊笑道:“能吃就是要好了,再沒事兒,二嫂也不必憂慮。”
那過繼的事兒還照辦,紀氏早知道沒這麼容易,只不成想她還上趕著想把這事兒作定,走的時候拿眼睛睨睨明沅,第二日夜裡,便又說灃哥兒病得重了,竟吐起來了。
灃哥兒還是吃了苦頭的,他害怕被抱走,假裝吐,小人兒喉嚨淺,嘔得兩聲,真個吐了出來,明沅又急又怕,給他端來清水漱口,又讓廚房燉梨汁,袁氏往後退得兩步,怕叫髒東西濺在鞋面兒上,屋裡頭一股子酸味,她掩了鼻子出去,到這會兒才又信上三分。
再看灃哥兒的眼睛便不那麼慈和了,還挑剔起了紀氏來:“二嫂也太放心了些,六丫頭才多大點的人,便叫她照看弟弟,有個什麼她還能作得主了?”
紀氏吃這一記半點也不氣,滿面焦慮神色:“我也愁呢,可我屋裡哪一個也不中用,她哪裡是一個人看著,除了養娘,還有我身邊嬤嬤呢,再不成,且得我來守著了。”
紀氏嘴裡那兩個不中用的,哭著來看了灃哥兒,蘇姨娘嗚嗚咽咽一坐下就急著又是摸手又是摸腳,張羅了要去外頭買膏藥給灃哥兒貼肚臍,她生孩子遭了罪,在床上躺著起不來,走了這許多路來看孩子,灃哥兒眼睛瞬一瞬,伸手摸摸她的手掌心。
安姨娘哭的肺腸寸斷,當著灃哥兒的面哭說“怎麼這樣沒福……”叫畫屏扯了袖子,這時候倒看出親不親生的區別來,灃哥懵懵懂懂的,這兩個全叫紀氏皺了眉頭打發出去。
袁氏一肚皮火沒處發,氣的扯壞了一條帕子,回去就同顏麗章說:“我看,她是成心的,偏不叫咱們如願!”可灃哥兒確是生病,闔府皆知的,還能作假不成,小香洲都快成了藥鋪了,沒走近呢,就先聞著藥味兒了。
灃哥兒反反覆覆的發熱,袁氏天天來看,先一天好了,後一天又熱起來,折騰得三四日,她心裡怕起來,莫不是出痘,要是真的出痘,治不治得好,看的卻不是大夫的醫術好不好了,而閻王爺肯不肯放人,袁氏再不敢親自過來,只叫身邊的丫頭兩邊來回的跑。
灃哥兒叫拘在屋裡幾日,越是看袁氏那裡來人,越是害怕,夜裡一遍又一遍的問明沅:“我不走罷。”
他問一次,明沅就答一次:“灃哥兒乖,灃哥兒不走,咱們一點也不說出去。”他小小的人兒,原是不懂事胡亂說話的年紀,卻把這條記得牢牢的:“不跟人說,我只跟姐姐說,再不告訴別人了。”
小腦袋靠著明沅,兩隻手緊緊攥住明沅的手指,恨不得鑽進薄被裡頭,連頭帶腳遮的嚴嚴實實的:“我再不叫她們知道!”
明沅只盼這事兒趕緊過去,一天不過繼,她跟灃哥兒兩個一天沒有安生日子過,蘇姨娘月子還沒做完,已經滿天神佛的在拜了,一雙眼睛自早到晚沒有乾的時候,腫的核桃一樣,小蓮蓬也急的不行,明沅偏不能跟她們說實話,就是她屋裡頭,也只有九紅采菽兩個曉得內情。
紀氏見著火侯差不多,扯了顏連章:“灃哥兒病成這樣子,還談什麼過繼,且別再拖著了,連澄哥兒心裡也不舒坦。”顏連章半點沒起疑心,是親姐姐看著,還有差錯不成,他把頭一點:“罷了,也只得是澄哥兒了。”
顏連章好容易在家一日,去拜見大伯,把過繼的事兒一說,顏麗章還說要灃哥兒,叫顏家大伯拿柺杖一下打在膝蓋上,嘴裡雖不好說那短命的話,可心裡確是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