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知微一轉進屏風,就看見楚王殿下的臉色黑如鍋底——很顯然,剛才那句“如廁”,他聽見了。
好吧……姑娘我無心埋汰了你一次……鳳知微笑得訕訕。
坐在錦凳上的人,不看她,將手直直一伸。
鳳知微對著那染血的衣袖發呆。
“更衣。”王爺端坐如常,涼涼吩咐明明做過小廝卻從來沒學會伺候人的鳳姑娘。
鳳知微淺笑:“王爺,您身邊左三步,是宮中宮人,您身邊右三步,是侍應太監。”
言下之意,這等小事,您就不要試圖麻煩區區不才國士在下我了。
寧弈瞟她一眼,黑若點漆的眸子裡有點尖銳森涼的東西,扎得鳳知微眯了眯眼,隨即他不動聲色,對宮女頷首示意,宮女應召上前,剛剛觸及他衣袖,他突然手腕一拂。
宮女站立不穩,一個踉蹌向後一倒,將另一個宮女手中的傷藥碰翻在地,低低驚呼聲裡兩人趕緊跪倒請罪,寧弈已經十分不快的低喝:“粗手笨腳!都滾出去!”
宮女太監剎那間退個精光,寧弈這才轉臉看鳳知微,剛才的怒氣已蕩然無存,換一臉微涼的笑意。
鳳知微無可奈何——再堅持下去,倒黴的會是那些無辜宮人。
早就知道寧弈這種人,看似散漫風流實則隱忍堅毅,是絕對不會輕易讓步的。
她蹲下身,去撿滾落腳下的傷藥,剛剛俯身,一點靴尖突然踩上她手指。
抬頭,那人微微俯低身子,錦緞皂靴靴尖虛虛踏在她指尖,並未用力,因為下傾的姿勢靠得極近,那張名動帝京容色如花的臉便生生逼在她面前。
這般面對面,近到呼吸可聞,淡淡的血腥氣裡,他的氣息華豔清涼,她的氣息溫存迷濛,無聲迤邐交纏在一起,外間的吵嚷,傳進這窄窄的屏風內間,也似忽然遙遠不可聞。
他不說話,鳳知微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所有偽裝的溫存和內藏的伶俐,在這個人面前都沒有必要施展,只覺得靠得這麼近實在曖昧,便向後靠了靠。
她退了退,他便傾了傾,一傾之間,鳳知微臉上一涼。
她抬手輕輕一觸,指尖鮮紅殷殷,恍惚間想起那日小院之內,也曾落眉心胭脂痣一點,隨即聽到他淡淡道:“那日我的血也曾落在你臉上——可歡喜?可得意?”
語氣輕輕,那輕切裡卻有種咬牙切齒的意味,鳳知微愕然抬頭,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問,然而眼前那人眸子深黑,一團烏雲般沉沉壓下,她竟然一時說不出話來。
半晌才訕訕道:“……您說的哪裡話……”
她覺得自己態度誠懇,他卻覺得敷衍,突然便有無名火從心底奔湧而起,他長眉一挑,忽然一把將她抓起。
鳳知微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下意識掙扎,一掙扎體內便生出盤旋氣流,手上力氣突然大了許多,重重一推也不知推在什麼地方,隨即聽見他悶哼一聲。
鳳知微一驚趕忙鬆開,一愣間寧弈的手,已經搭上她咽喉。
他指間有血,擱在她頸間,那點鮮紅襯得頸間肌膚越發如玉如琢,而她睜大眼睛看著他,眼神中並無驚惶與哀求,卻漸漸蒙上霧氣,不是帶著淚意的霧氣,而是天生水汽迷濛,氤氳如夢。
像一朵開在黎明之前的花,凝上冰清的露珠,在寂寞和黑暗中,孤芳。
他的手指,忽然顫了顫。
彷彿初見,水中的女子黑眉細細烏沉若羽,一雙眸子,在殺人後依舊迷濛流轉,嫣然明媚。
那般不為人世間任何風雨所摧折的風華。
……手指在頸間。
心在亂麻間。
她知道太多秘密,她極可能壞他的事,她如此深沉奸狡,她是他無論如何都必須除掉的毒瘤滅掉的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