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所以答應了這樁婚事,大約是剛剛經歷了又一場失敗的戀愛,心境極為沮喪。那時她自己可能也相信她為愛情瘋狂夠了,要找個可靠的男人過日子了。至於父親,他首先覺得既然副司令員這麼信任他,他不答應這門親事就是失禮的。其次,--江白悄悄地想,--母親美麗的容貌很可能在第一次見面時就把他迷惑了。
於是就結了婚。
婚後大約一年間,他們生活得還比較平靜。江白就是這時出世的。但他還在襁褓之中,母親的舊病就復發了。隨著當初她瘋狂愛過的男人一個個相繼進入婚後的婚姻危險期,她又不可遏止地、輪番地投入到他們的懷抱裡。
父親心靈上受到的傷害之沉重是可想而知的。他斷然做出了離婚決定,並首先將它告訴了副司令員而不是妻子本人。岳父最初努力挽救這樁他親手撮合的婚姻,但僅僅有過一次談話,江莫名就發現,老人這麼做與其說是為了女兒和女婿的小家庭,不如說是想最後一次挽救女兒的名譽,使他自己的家庭不至於再次出醜。江莫名發現他的處境是可怕的:老人明顯地要他忍辱含垢,卻對女兒以後是否會改邪歸正不敢做出保證。這對於江莫名就只意味著一件事,以後的生活比起現在的生活不僅恥辱,還更加可怕。他同時還發現,他在失去妻子之後又失去了他在這個家庭裡最感親近的人,即他的岳父。
父親堅決要求離婚。這次是向妻子提出。後者很爽快地簽了字。副司令員因此事再次不可避免地讓全家蒙羞遷怒於女婿(他認為女兒他是無法左右的,女婿卻是可以左右的),用留下不滿周歲的江白要挾父親,阻止已經開始的離婚。父親做出了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決斷:即使讓出江白,也要離婚,並主動向上級打了報告,要求調離軍區機關,回部隊任職。他終於拿到了離婚證。不久之後,他的另一個要求也被批准,一紙命令將他從軍區調到一個駐地偏僻的炮兵團,當了一名炮兵營長。
江白五歲之前是在外祖父家長大的。據別人說父親曾幾次來看過他,都被母親家的人擋住了,以後他就不來了。事實上,江白此時在外祖父家的處境已差不多等於一個孤兒。母親離婚後生活更加放蕩,經常和情人外出,半月一月不歸。最後一次,她跟一個在火車軟臥車廂裡萍水相逢的男人去了西雙版納,男人酒後駕車,撞到大樹上,肇事者只擦破了點頭皮,她卻即時身亡。
炮兵營兵直到前妻慘死後半年才聽到訊息。他到岳父家交涉,要接走兒子。此時岳父非常爽快,沒費周折就讓他帶走了江白。差不多全部因為江白需要照顧,回到部隊,他馬上就跟團裡一個幼兒園的教師結了婚。
然後他就極意外地接到了轉業命令。
江莫名帶著妻子和兒子離開軍營,去了中西部的煤都。父親從沒有說過他的突然退伍與軍區機關身居高位的前岳父有關。但據可靠訊息證實,他的離隊確實與這位念念不忘自己女兒的將軍有關。女兒的死嚴重傷害了父親,老人堅決認為如果女婿不同她離婚,她的死就是可以避免的。
離開部隊後父親大病一場,三十幾歲的人就有了白髮。江白在繼母的撫育下一天天長大。他懂得的事情越多,對於這場不幸婚姻給予父親生命的打擊之沉重就感觸越深。父親再也沒有從這場打擊中恢復過來。他未老先衰,從青年一下進入了暮年。
在他的感覺中,父親的精神從來沒有再年輕過,父親的身體也從來沒有再健康過。
一樁婚姻毀了一個男人的一生。
對於每個人來說都一樣,家庭是他的終生的學校,而父親不是他最好的榜樣,就是他的最大教訓。
他正在進入戀愛的年齡段。他不想再像父親那樣有一場足以毀掉一生的婚姻。
海韻……與高幹家庭有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