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朕,這十數年得舅父厚愛疼惜,原也不過是母親之故!」
她踩著樓梯木階一步步離開,不知過了多久,聲響減弱卻還在迴蕩,謝清平方回過神追上去,卻已不見她人影……
「不是的,久久!」
時隔三年,他又一次喚她乳名,亦給了她確定的答案,她卻沒有聽到。
他想,不要緊,她還會來的。
他尋出一方青玉,那是他送她楓林血玉時,她的回禮。將玉分成兩半,細細刻下一雙孩子的名字。
只是,她再入伽恩塔,已是他縱火之際。儘管他亦是被人設計,然那火把到底從他手中擲出,他難辭其咎。
何況那把火,當真燒毀了一切。
燒死了她在這世間唯一的血親,昭平長公主。
她腹中一雙兒女,一個生下被濃煙嗆死,一個胎死腹中未見天日。
是故,當他一抹執念被引入舊地,他便知曉,即使他死了,她亦恨著他。
果然,入塔大半年,他亦不曾見到她,而他已為亡魂殘魄,卻也無法自由來去,被永困陣中。
直到第三個年頭,景熙二十七年的春天,她終於入塔而來。
從景熙十五年,她將他貶官逐出郢都皇城,至此十二年,他終於又見到故人。當是服了藥的緣故,她的氣色好了許多,步履間不再沉重滯緩,雙眸有了幾分少時的清亮,只是一頭長髮,再化不成青絲。
縷縷華發,無一昭示著他予她的累累傷痕。
她立在千佛燈陣前,望著虛空,沉默不語。
月落日升,天光亮起,她方道,「他們說你回來了,你回來了嗎?」
「久久,我在!」他想抱她,想同她說話,卻是無聲無形,一縷殘魂。
「死,比活容易。」她冷笑,拂袖離去。
後來,她便常來伽恩塔。
大多時候,她都不說話,只是在燈前長站。
有些佛燈即將燃盡,她便跪在地上將他們重新點燃。偶爾出神,燭蠟滴在她手背,她勾起唇嘴望向陣中的位置,喃喃道,「我想原諒你的,可是你……」
罪不可恕,他知道。
第四年秋,她精神大好,入塔那日正是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花好,月圓。
她負手立在佛燈前,長眉如鬢,深目流轉,雙頰醉意染雲霞,唇畔噙了絲笑,「朕是真的傻,折你身上近三十載,情愛與韶光皆錯付。」
她嘆了口氣,手背揉過眉心,「今朝西南諸部,進獻郎君良人。良人……朕看著,都比你好。朕收下了。」
沉寂了三十年的大寧後宮,就此開啟。
往後的日子,她還是如常到來,講的大多都是她後宮納入的各色男子。
她倚在榻上,搖著小摺扇,眉眼愈發明艷絕麗,早年額角生出的皺紋悄然褪去,薄紗錦衣間隱隱現出一身雪膚冰肌,「聖人花」發揮了功效,時光在她身上倒流。
除卻日漸多出的白髮,證明著歲月的流逝。
她瞥過鏡中人影,垂眸望著披散的華發,又望向千佛燈的中心,「年少不懂事,若早些放眼看看,多遇些人,或許你我都能好過些。」
「或許能早些明白,這世間,不是非你不可。」
這樣後的第七年,她又入伽恩塔,眉目間已平靜如水,愛恨皆無,只含笑道,「如你所願,朕要大婚了。」
「亦如你所願,擇你謝氏兒郎,謝晗為皇夫。」
在他死後的第七年,不,確切的說是第十七年,十七年前,他假死於祖宅大火中。於她,便已是亡魂。
而她終於走出年少那段荒唐的感情,重新擁有了愛人的能力,開始新的生活。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