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一燈(二)
落薇站在那裡,與他一起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當中,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有人試探般地握住了她的手。
葉亭宴握得小心翼翼,再沒有了從前那般不容拒絕的執拗。
落薇在他身側坐下,葉亭宴便牽著那隻手,把她拉進了自己的懷中。
依舊是檀香和茉莉的味道,他把頭埋在她的肩膀上,以一種全心依賴的姿勢,甚至在她肩頸處蹭了一蹭。
她忽然開口問道:“你何時開始心悅於我?”
葉亭宴猝不及防,脫口而出:“少時。”
落薇便回憶著道:“許多年前,你與兄長一同扶靈入汴都,住在清溪院中,我與……大抵是見過你的。”
葉亭宴也回憶起第一次同她在高陽臺上見面時她說的話,不由喃喃道:“你當初說——”
“是騙你的,”落薇低聲打斷,“其實,我連你長什麼樣子都記不得了。”
葉亭宴抱著她的手僵了一僵,心中歡喜混雜著苦澀。
“可我不是傻瓜,看得出你的情意,”落薇繼續道,“你是最頂尖的政客,若非你那些……不能自抑的情意,我不是你的對手,過一萬年也不敢用‘亂臣賊子’四個字試探你。”
“多謝你這些情意,若沒有它們,我不知何時才能走出這皇城的宮門。”
還不等他說話,落薇便側過頭,眼睛中隱隱閃了些淚光:“這幾日我住在這個園子裡,像是做夢一樣,我知道你們從前是怎麼看我的,若不是你一直心軟,玉秋實死後,你下一個要殺的,就該是我了罷……這不怪你,就算他活著,怕也會這麼想,我變得太多太多,連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來了。”
“他不會的,”葉亭宴握著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說著,他說得很認真,彷彿稍一卸力,就會洩露自己此時的情緒,“他……”
忽然說不下去了,語句在舌尖繞了一圈,又倏然散去。
秋日溫暖的靜室當中,他看著她,想到的卻是那個悽惶夜晚中銅鏡映出來的、陌生的臉。
他到底要怎麼開口告訴她,你心中那輪沒有一痕瑕疵的月亮、高天上永遠燦爛的太陽,變得這樣怯懦、陰毒、不能見光。
他逃脫不了自己的心魔,將最醜陋的內裡暴露在了你的面前。
一切不經意的傷害,可以當做沒有發生嗎?
又真的能夠在揭開假面之後瞬間消弭嗎?
他不敢開口,哪怕只見她露出一絲的錯愕神色,問你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他都恨不得從來沒有重新活過。
那他在她心中,便永遠是她從最初便愛慕的、聖潔完美的模樣。
可是如今落薇就在他懷中,他總是有種錯覺,好似抱得稍一用力些,她就要碎掉了。
沉默與否,好似都是傷害啊。
“你們有沒有為他立衣冠冢?”不等他回過神來,落薇便抬眼看向他,帶一分祈求地問,“帶我去看看好不好
?”
有是有的(),有一塊他親手刻的靈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是為過去的自己做祭奠。
何必讓她對著虛假的神位傷懷,但是答“沒有”,又不能消除她仍舊存在的一分戒心——他的身份與周柏二人不同,他聽得出虛實之間的試探,落薇終歸是對他有一分疑心在的。
猶豫再三,他為她披了披風,引她往書房與小閣之間的園中走去。
園中落葉漫天,海棠樹幾乎已是光禿禿的模樣,其後的竹林還算青翠,二人一前一後地走了許久,落薇才看見臺上一塊小小的石碑。
——承明皇太子泠之神位。
落薇伸手去撫摸那小小的、冰冷的神位,神位的背後空空蕩蕩,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