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站起身,頭暈目眩,書卷跌落腳邊,直直砸上腳面。這鷯哥為宋席遠所眷養,宋席遠,宋席遠……還有一人,是誰?
小郎中說:“小姐可是曾常年服食避子之藥?此類藥多傷身子,壞肝損腎,還是莫要多吃的好。”
皇帝陛下說:“敢問沈小姐這腹中胎兒是何人之子?”
“沈……霄?待乘雷雨騰雲霄。好有氣勢的一個名字,嗯~?”
宋席遠情深款款,深深一揖,道:“席遠對沈小姐可謂一見如故,再見傾心!”
裴衍禎不疾不徐道:“古人有云: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我如今可算得巨隱隱於廚,真正算得是塞外隱士了。”
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宋席遠是如何得到的販茶之權,貢錦之利?九公主對裴衍禎一往情深,皇家為何不指婚?裴衍禎為何娶我?……
不!我怎麼可以懷疑他!為了我,他連性命都置之度外,我應該相信他!我怎麼可以憑一隻學舌之鳥的片面之詞便懷疑他、否定他?
怎麼可以?!
我必須做些什麼派遣自己心中蔓延喧囂的疑慮。“備馬車,去裴府。”我一路疾疾穿過廊亭前院,一面叫上綠鶯火速去安排,“我們這便去接孫少爺。”
裴家大門緊閉,門楣疏朗,金絲楠木雕的門柱泰然屹立,寶相莊嚴,過去只覺得這門柱都帶著股不染塵世的清雅書香,今日卻忽覺一股赫赫睥睨的森然威嚴之勢,我捏緊手心,定了定神,叩響門扉。
不消一會兒,大門開啟了一人寬,應門的是個面生的家僕,身材魁梧,見著我竟恭恭敬敬地喚了聲:“沈小姐。”
我道明來意之後便要入內,那家僕一錯身,不著痕跡擋在了我面前,應道:“可是不巧,老太爺和老夫人帶了沈小少爺去廟裡上香,不若沈小姐改日再來。”
我心中一沉,面上卻只當如常,道:“無妨,眼見日已西斜,那寺廟想來就快閉門了,我既來了,便索性進去一面吃茶坐著等等。”
那家僕不慍不火應道:“老太爺說了,這幾日持齋,夜裡便就近住在廟裡。恐是一時半日回不來了。”
“哦~不知去的是哪家寺院?”我往右走了半步,希圖藉著間隙看看內裡。卻不想那家僕眼疾手快地將那門扇又稍稍關上些許,似不經意,卻恰恰遮住了我的視線。
“主子們的事,小的不敢過問。去的哪家寺廟實是不知。”那家僕一彎身,答的謙卑,滴水不漏。
“如此,我便改日再來。”我笑了笑,轉身走回馬車旁。
綠鶯扶著我上了車,掩好車簾,窗外,殘陽如血,遠山如刃,一刀一刀將落日割入山坳之中。
“小姐,你怎麼一直髮抖?可是著涼了?”綠鶯扶著我的手,伸手便要來探我的額頭。
“沒什麼。”我避開她探來的手。確實沒有什麼,裴家大門外,我只是嗅見了一縷淡淡的薰香,這薰香也並沒有什麼,只不過是上好的沉水香,沉水香也並沒有什麼,只是帶了些許的伽南香氣。
普天下,我只知一人喜好將沉水香和伽南香配著用,此人便是裴老夫人……裴家雙親根本就不曾外出!
宵兒,我的宵兒……
我不能抑制地瑟瑟發抖,那些猶在耳畔的細語呢喃,恍惚盪漾宛如夢境,那些曾經的滿目豔李桃爭芳,眨眼,卻原是塋塋白骨堆砌如山,水腐枝敗,毒葳蕤,三九冰霄凜冽撲面,一隻無形的手拉住我的腳踝,不費吹灰之力,便讓人跌入無底深淵,腳下一空,萬劫不復。
還有一人,是誰?
我握了握手心,寒溼一片,周遭寂靜無聲。
再回神時,我已返至家中坐在几案前,四下無人,泣血殘陽映著窗下的牡丹枝丫交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