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開刀嗎?你還不如把人家槍斃了算了。”
柯克從嘴裡把煙拿下來,咧著黃牙笑道:
“咳,他正好剛來勁哪,孩子。”
紫黑色的夜幕,邊緣閃爍著珠光,山頂如同縫了一條絨布,晨曦似珍珠般灰色的潮水,漫卷過田野、山邊,很快沖淡了夜色。
路口上,這會兒開來一輛“布伊克”。車停下,年輕的傑佛遜·斯坡醫生走下車,很瀟灑地摘下手套,撣撣晚禮服絲質領片上的灰塵。他的臉像是喝了不少酒的樣子,紅彤彤的。他顴骨挺高,長得還算英俊。他的嘴長得又直又薄,有點殘忍相,也有點肉感。他身上沒什麼臭汗味,但確實讓人感覺到他是個山區棒子地裡長大的子弟。他是山裡娃中走運的孩子,進賓州大學鍍了金,後來在費城大學的四年生活把他整個人變了個樣。
他很隨便地把手套塞進衣袋,走進小館子來。麥奎爾從凳子上像熊一樣地滑下來,湊到他跟前盯住看,然後伸出粗胖的手錶示歡迎。
“瞧瞧,看看哎,”他說,“誰知道這是什麼嗎?”
“是坡西呀,你不認識坡西·馮·德古嗎?”
“我在西利亞家跳了一夜的舞。”斯坡神氣活現地說,“他媽的,這雙漆皮舞鞋把我的腳給擠壞了。”他在一張凳子上坐下,派頭十足地舉起那雙典型農村人的大腳板,它們擠在尖小的舞鞋裡實在不像個樣子。
“他幹什麼來著?”麥奎爾故意朝柯克問了一句。
“他在西利亞家跳了一夜的舞。”柯克擠了一下眼睛笑道。
麥奎爾作出不好意思的樣子,“哎喲,可醜死我了,就你還在西利亞家跳舞啊,你這個渾蛋山豬。你是在黑鬼區的蓬·糖那兒打野食了吧,你別想來嚇唬我們啦!”
大夥都像牛一樣大笑起來,笑聲在晨曦中盪漾。
“漆皮舞鞋!”麥奎爾說,“把他腳擠傷了。上帝呀,柯克,10年前他第一次來這兒的時候,腿上的毛還沒刮淨呢。人家還是強把他按到地上才穿的鞋子。”
本只是對著心中的天使淡然一笑。
“請給我來兩片黃油烤麵包,不要太焦了。”斯坡很優雅地向掌櫃的說。 電子書 分享網站
《天使望故鄉》 第十四節(6)
“你還是要份豬腸子炒玉米吧,你這個狗東西。你不就是吃鹹豬肉和玉米麵長大的嗎?”
“休,跟他比我們可就太卑微、太俗氣嘍。”柯克說,“他現在是和顯貴們一起碰杯了,人人都想巴結他哪,有事就想到他。現在所有黃花姑娘肚子大了都要請他去接生啦。”
“對呀,”麥奎爾說,“他是那些人的朋友,他幫他們不少忙。不光幫他們生出來,還幫他們弄進去哪。”
“這又怎麼樣?”斯坡說,“我們得讓人家過好了,你說是不?”
他們的笑聲飛出去,在黎明中迴盪。
“這話越說越粗,我都聽不下去了。”“馬臉”漢斯打趣地說著,從凳子上下來。
“跟柯克握握手再走,馬臉。”麥奎爾說,“這是你最好的朋友了,你真該讓他抽點頭錢才對。”
晨光已是柔和美麗,彷彿是在另一個世界裡,在凱特琳娜海底魚兒的世界中一樣。巡警雷斯利·羅伯特腰痠背痛地拖著一雙大扁腳,敞開紐扣,弓著身子立在晨光中,手在背後撥弄著警棍,豬肝色的臉透過敞開的門隨意地朝裡面望望。
“你的病人來了,”柯克悄聲說,“大便有問題的那個老警。”
幾個人一起有禮貌地大聲招呼道:
“你好啊,雷斯利。”
“噢,還好,還好,先生們。”警官沒精打采地回應道。他手裡捻著鬍子,嘴裡一口濃痰很隨便地吐到陰溝裡,又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