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方言看著前方,沒有說話。身上掛著的揹包,還蕩著飛機上特有的香味。
中年男人回頭看了看病房裡面,將門輕輕帶上,走出來。
“我們談談好嗎?”
單薄的身子僵了下,但還是點了點頭。
男人慢慢地走在前面,帶著魏方言走向醫院下面的綠化。
外面的天氣很好,陽光普照,雖是夏日,卻不熱。兩人走到長椅上,坐下。男人瞄到男孩臉上從眼角到鬢角的疤痕,垂了眉頭,好半天,才抬頭:“你……恨我嗎?”
魏方言聞言,直對上他的眼睛,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笑,還是沒笑:“恨不恨又有什麼關係,你們什麼時候顧慮到我的想法?”病房裡的那個人,為了這個男人,將他獨自一人放在北美洲十年,又何嘗問過他的半分想法?魏方言看到他眼裡一閃而過的愧疚,冷笑出聲,將頭擺向了另一個方向。
入目,一位年輕的母親,抱著尚在襁褓的孩子滿臉的幸福。
“既然做了,就不要再說些假惺惺的話,我來,是因為她是生我的人,不管她有沒有養我,我身上流的是她的血……”魏方言慢慢地道,幾乎是一字一頓。如果是三年前的那個孩子,他會很恨,很恨,恨到撕心裂肺。恨她魏玲,恨他蔡傑,更恨那個讓他們遷就寵溺的孩子。
“不管怎麼樣,你能這樣說,我很欣慰。”蔡傑微嘆一口氣,雙手交叉支於雙膝之上,眼睛無神地盯在某處。“不瞞你說,你媽……活不長了。也許,就是這幾天的事。我給她的關心太少,給你的更不夠,你以後的生活我會負責……”
“想贖罪是麼?”魏方言嗤笑一聲,蹭地站了起來。仰天,長長地呼了口氣,抓緊揹包的帶子,將揹包扭得更貼近身體,彷彿只有這樣,他才會感到溫暖。“你怎麼想是你的事,或者,我還該感謝你這麼多年的照顧。如果沒有你的錢,我可能早死在那群混蛋手裡。總之,錢還是很有用的,我不會跟錢過不去。你放心吧!”
說完一長串,魏方言抬腳往前行去。
一步一步,走的很慢。
蔡傑看著他的背影,面無表情,只是交握的雙手上,青筋隱隱。如果懺悔能改變一切的話,他會不顧一切的去懺悔。為了心愛的妻子,為了心愛的女兒,為了另外一對付出了青春和愛的母子。可是,無論怎樣懺悔,他都改變不了過去,也改變不了事實。
當蔡彩彩趕到病房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打扮叛逆的男孩,還有奄奄一息她得稱姨卻一直沒有稱的女人。魏玲是菜菜的媽媽去世的那年嫁進蔡家的,對她溫溫柔柔的從來沒有過大聲。菜菜不愛回家,不是因為厭惡她和父親,她只是不想看見這個女人的眼神。
似乎在對你說,不要討厭我,我什麼都可以改,只要能跟你爸爸在一起。
菜菜受不了,儘管她知道,他們都沒有錯。但是她的媽媽,並不是這個女人。
男孩有著一雙桀驁不馴的眼,很冷。眼角處的疤痕似乎在招搖著他的過去,並不安分。
四目相對的瞬間,菜菜似乎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恨意,但是卻又一閃而過。她仍舊沒有叫姨,魏玲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臉色如同床單一樣蒼白。
菜菜將手裡的花束放在床頭,靜靜地走到角落處的椅子上坐下。悄無聲息地望著魏玲身上蓋著的被子,眼神沒有聚焦。
病房很靜很靜,帶著讓人憋悶的消沉。
過了很久,男孩大約是渴了,從床沿上站起來,卻扯得床單動了下。
菜菜呆愣的思緒這才回了來,抬頭看向他。男孩抵著頭,讓人看不到神色,將床單輕輕地拉回原位,便轉身出得門去。不知道為什麼,菜菜忽然鬆了口氣。
男孩出去才幾秒鐘,魏玲卻輕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