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上的酒杯。我為什麼要擔心,她的父親自然會付錢再買新的。我在樓上的窗門看她駕車飛馳離開。
勖家的人可以輪流來這裡羞辱我。我才不介意。自勖夫人開始,勖聰憩、勖聰恕、勖聰慧、方家凱、宋家明……他們都可以來。我為什麼要介意?他們越為我的存在起恐慌,我的地位越鞏固。這點淺白的邏輯如果我不明白,我還在劍橋讀BAR?
當然他們引起我生活上的不快,誰沒有生活上的不快。我母親姜女士在航空公司賺二千餘元港幣,生活上的不快比我更多。
我不是勖聰慧,我與她對生活細節上的容忍力極端不同。
我有時到附近公園兜圈子。在後園一面牆上練一小時網球。我並沒有意思讓韓國泰知道我已回到劍橋。我的一切已完全與他無關,我們在此處結束。
喜寶 二 喜寶 二(11)
過數日我收到宋家明一封信,他對於聰慧那日的行為表示歉意。每一個人都知道我在這個地址。我根本不是什麼秘密。很好。
聰慧態度上一百八○度的改變使我心安理得。開學的時候我拿著成疊的現款去交學費。
只是到現在還沒見到勖存姿。
他彷彿已經完全忘記我了。
我覺得寂寞。走路的時候踢石子便表示我寂寞。
我其實並沒有朋友。因為不相信有朋友這回事。如果我與韓國泰先生只是朋友關係,他不會自動替我付賬單。如果朋友不能在現實生活中幫助我,要他們來做什麼?你不是想告訴我,一個“朋友”對著我念念有詞地安慰我十個小時,我的難題就會得到解決吧?
朋友只能偶然在心情好的時候帶我去看一場戲,吃一頓飯,這有啥意思,我不是一個八歲的孩子——一隻玩具熊,一杯冰淇淋都能令我雀躍,不不,我慣於寂寞。
放學回來寫功課,背書本,靜寂的屋子,只聽見女傭進出時漿熨得筆挺的制服“沙沙”作聲。
絲絨大沙發是我盤踞之地,爐火熊熊,在案件與案件之間抬起頭來,份外溫馨,但是我始終未曾遇見勖存姿,他還沒有來。
我忽然覺得可笑,我彷彿是後宮佳麗三千人中的一個,等待皇帝的駕幸。見他媽勖家的大頭鬼,當聰慧的態度來個這麼大轉變的時候,我就已經什麼也不欠他們了。總不見得我還要寫情書給老頭子:我想你,你為什麼不來看我……
我一輩子沒寫過情信。
所以我沒有主動要求見勖存姿。
我不提,辛普森也不提,彷彿世界上根本沒勖存姿這人存在似的,有時午夜夢迴,連我自己都疑幻疑真。
但是我見到韓國泰,他找到聖三一堂來。我在飯堂喝咖啡,他一屁股坐在對面:“小寶!”我抬起頭來。他的面色非常難看。
“什麼事?”我問。我的好處是冷靜。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他老實不客氣的問。
“什麼時候回來?我看不出與你有什麼關係。”
他瞪大眼,“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完了。”我說。
他大力按住我的手。“不,姜小姐,我們沒有完。”
我摔開他的手掌。“我們已經完了。”
“你不能對我這樣!”他嚷。
全食堂的人轉過頭來看我們。
我知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韓國泰那種唐人街餐館氣息身不由己地露出來。
我看著他,我為他難為情。我把我的書抱在懷中,走出食堂,他蹬蹬蹬跟在我身後。我走到園子的石凳上坐下,對他說:“有話請講,有屁請放。”
“以前你對我可不是這樣子的。”他冷笑,“以前——”
我說:“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