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擁抱過的地方,一棵不曾修剪的梧桐正長得恣肆汪洋。
“祁天要去MIT。”
那女生穿著黑色的細帶涼鞋,晚風裡裸露著搖曳的腳踝——
杭州,北京,去了又來;短短几天的光景,這裡的季節竟已全然轉換。
“哦。”
我本應謝她——她的突如其來,及時阻斷了我醞釀千里的天真和虛幻——但我什麼也沒有說。
或許不該不辭而別。
或許應該早些回來。
或許七天真的太長,長到可以創造一個世界,可以討回一顆心,也可以失掉一個人。
4月27日 多雲轉陰
昨夜翻箱倒櫃,終於找出了從前的日記。
“寫日記?好純情!”
“等我找個純情的男生,也寫日記……”
“不可能!”
“來不及了……”
同屋的尖酸聽來心暖。
言歡本是巧合,愛戀本是奢求——
過往的種種,無謂疼痛地傾訴,只需黯然地記錄。
※ ※ ※ ※ ※ ※ ※ ※ ※ ※
“喲,你居然還來上課?”
宿醉未醒,昏昏沉沉踏進教室,不想迎面聽到的,竟是這樣一句冷嘲熱諷。或許又是哪個不服氣輸掉MIT選拔的自以為是的傢伙。我別過臉,在進門的第一個位置坐下。
“好神氣啊。”
“至於嗎?”
“也不知憑什麼?”
細細碎碎的言語在身邊飄來蕩去。
我攥緊雙手,並不憤怒,只是悲傷——如果能換來與她的相聚,誰希罕這樣的運氣!
“哎喲,放心放心,祁天會請客的……”是流星的聲音。他坐在我身邊,替我解圍。
“至少要‘天外天’。”
“沒錯沒錯。”氣氛漸漸鬆弛,甚至有八卦的女生開始拼湊菜譜。
“絕對沒問題。”流星笑得大聲。
上課鈴響了,教授夾著講義進來了,冗長的專業課開始了。
我仍垂著頭,沒有焦點的目光似乎能將一切浮起。
“Who’s the volunteer?” 海歸派總喜歡時不時地講句英語,尤其在講完專題、輕鬆得意的間隙。
“祁天!”
“祁天!”
教室裡一陣吵嚷,我竟成了“眾望所歸”。
“啊?”我緩緩站起來,腦中一片空白。
教授極溫和地將問題重複了一遍。並不是什麼難題,但我卻不想思考,不想說話,不想回答。
“對不起……我沒有準備。”我的聲音很低。
一陣鬨笑,有人喝倒彩,有人吹口哨,有人拼命捶打桌面;整個教室像過節一樣熱鬧非凡。
“沒關係……坐下吧。”教授示意大家安靜,言語依然緩和,“出國之前,專業課還是要認真對待……對了,過幾天把期末作業交給我。”
六 泥沼·蹉跎(2)
MIT果然引人注意,院裡前天才貼了告示,今天竟已眾人皆知。我點了點頭,不知悲喜。
正午的陽光明晃晃地壓在臉上,令人睜不開眼睛。我揚起頭站在一教門口,忽然失去了邁步的力氣。
“最近搞什麼?一點都不像你。”流星走過我身邊,忿忿地拋下這一句。
遠處,梧桐樹葉正極力攤開綠色手掌,那樣欣喜,那樣張狂,彷彿一點兒也不知道下次握緊,便是秋日裡的捲曲凋零。望著它們註定悲劇的命運,我忍不住嘆息。
流星,對不起。或許只有更凌厲的譏諷,才能令我完全清醒。完全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