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求求你們放過他!”趙阿三合起鮮血淋漓的雙手,拼命向鬼子作揖打躬,老臉上的皺紋裡擠滿了卑微和恐懼。
趙平原整個傻了,他沒想到父親會在這個時候找著自己,更沒想到後者竟然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喬老虎。那疤臉鬼子上來扯著趙阿三的校工袖章看了半晌,忽然咧嘴一笑,舉槍示意父子倆走在前面,把他們當成了俘虜。
大約步行了一個多小時後,鬼子押著兩人到了城郊一處小廟,好些和尚套著標有“勞工”字樣的背心,在小坡邊挖個巨大無比的坑。鬼子扔了兩把鐵鍬給趙阿三父子,呼喝了幾句,趙阿三不用想也知道是讓自己幹什麼,趕忙拉著兒子,悶頭剷起了土。
趙平原一直冷眼看著父親,什麼話也不說。
到了天矇矇亮的時候,一批批難民開始從四面八方被驅趕到這裡,他們像牛羊般被繩子串在一起,男女老幼都有。鬼子揮舞的刺刀和那些狂吠著的狼狗,讓人群彷彿河流在湧動,一會兒起個驚惶的浪頭,一會兒又流淌回框固的河床。
趙阿三的臉色變得煞白,走上前來奪過鐵鍬、並打著手勢讓父子倆站到坑裡的鬼子,無情粉碎了他心裡殘存的最後一絲希望——和尚們才是指定的收屍者,而他和兒子,最多隻算個臨時勞力,馬上就要躺進這親手掘出的墳坑裡了。
第四章 南京(7)
難民們在看見土坑時也同樣意識到了什麼,卻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騷動,或許對於他們當中的部分人來說,死已經成了解脫。十挺機槍被鬼子架在了高一些的坡上,除了機槍手以外,還有一些扛著三八大蓋的散兵警戒在周圍。一名鬼子軍官叫嚷著誰也聽不懂的鳥語,見難民都悶聲不響毫無反應,便抽刀劈翻了外圍幾人。士兵們也湧上前來,用刺刀戳,用腳踹,把人群往坑裡趕。
生死關頭許多人都閉上眼,似乎是被坑邊那些合什打坐的和尚所感染,年紀大些的都在唸佛,儘管他們當中絕大多數只會“阿彌陀佛”這麼一句,但卻念得無比虔誠。青年人昂著頭顱,咬牙切齒滿臉怨毒。孩子們則都被母親蒙上了雙眼,在手掌所遮擋的那一小片黑暗之中,默默等待著未知的下一刻。所有人當中最鎮定的恐怕要算是那些婦女了,她們幾乎都是同樣的姿勢——摟抱著自己的孩子,背對著槍口方向,彷彿子彈先穿過自己的身體再接觸到孩子,就不會那麼疼。
“我知道你一直怪阿爸太孬了,阿爸就是想太太平平的,一家人好好過日子,命是這樣的命,沒辦法啊。。。。。。”趙阿三把兒子護在背後,說話時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些機槍手。
槍聲響起的瞬間,前排人嘩嘩地倒了,趙平原只感覺到父親猛力一拉自己,然後合身撲了上來。越來越多的屍體在往坑底栽倒,趙平原奮力去推父親,推壓在身上的人,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去做,沉重的壓力和對生存的渴望讓他一刻不停地在放聲大叫,直到眼前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終於從黑暗中脫出的那一刻,趙平原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幾個和尚正在用鐵鉤子勾住坑邊屍首的下巴,一具具往土坑裡拉,見到屍堆中的一塊地方忽然往上鼓起,都嚇傻了眼。
趙阿三的死相很古怪,弓著身,蜷曲成蝦米的模樣。他雙手分開撐在趙平原身邊,像道狹窄的拱頂一樣為兒子撐出了一小塊空間,背上全是一個個被刺刀捅出來的血口,沒有槍傷。
鬼子兵已經撤離了這個地方,趙平原抱著父親,看著他微駝的脊背,很久都不動。直到有個和尚戰戰兢兢地上來叫他,才起身抓了把鐵鍬,蹣跚著走到山坡上,單獨挖了個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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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讓鬼子補刀,戳死了,我把他埋了。”
“他背上的刀都是替我擋的,我沒給戳到幾下,。”
“阿爸還是那麼孬,明明活著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