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看到李氏,就想起外孫女一個姑娘家快二十了還沒成親,孤身在外東奔西走的,必定要摔盤子摔碗,將眾人臭罵一通。
文笙心裡明白,輕輕嘆了口氣:“是我不好,給大家添了麻煩。以後方便的話,我會常常回來。”
李曹覺著這甥舅兩個說話氣氛不對,拿起酒杯來打圓場:“對,往後你就能常回離水了,要多回家看看,省得叫家裡人擔心。”
文笙微微苦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端起杯道:“眼下大梁到處兵荒馬亂,像離水這樣老百姓能吃個安穩飯,睡個踏實覺的地方實在不多,亂世人如浮萍,能坐在一起不容易,我敬大家一杯。”
文笙沒怎麼吃東西,敬過三杯酒,放下杯盞站起身,同李榮道:“我去舅母那裡。”
李榮起先已經喝了不少,酒意微醺,盯著文笙看了一陣,道:“去吧去吧,叫你舅母陪著去看看你娘,都過去這麼久了,還有什麼哭的?”
文笙點頭,彷彿未看到王十三那一臉的古怪,說了句“告辭片刻,大家隨意,不要客氣”便轉身施施然而去。
這幾年在外頭她幾乎是滴酒不沾,回來離水李家,雖然心情很複雜,但終究是難得的放鬆,連帶著想起前生不少事來,破例飲了三杯酒。
文笙走到後院,改了念頭,不想帶著這一身酒氣去看李氏。
李家這幾年有了閒錢,後園好好翻修過,比之原來擴建了一倍不止。園裡挖了池塘,水裡養著蓮,池塘邊修了亭子,四周種了幾株翠竹,靠近池塘這面栽著芭蕉。
文笙走到亭子裡,在石凳上坐下來,找了個舒適的姿勢倚在微涼的柱子上,心中有很多飄忽之念想要抓到,前世的,今生的,親歷的,聽聞的,像萬花筒一樣在她眼前忽而聚,忽而散。
最後她輕輕地笑出聲,在這個明媚的黃昏裡,微闔上雙眼,曼聲而歌:“昔別雁集渚,今還燕巢梁。敢辭歲月久,但使逢春陽。春園花就黃,陽池水方淥。酌酒初滿杯,調絃始終曲……”
若離得遠。聽不清她在呢噥在什麼,若離得近,縱聽清了怕也是聽不懂。
詞是南朝樂府。曲是吳聲小調,合在一起,說不出得溫柔繾綣。
若能乘著微醺酒意,返回我千里故園,哪怕只是一夢長短,又該是何等得美哉快哉?
可惜偌大後園,聽眾只有三兩隻晚歸的寒鴉。
文笙哼唱完。閉目靠在那裡小憩了一會,昏昏沉沉不知時辰,突然聽到有人語帶遲疑地喚她:“笙兒?你怎麼大冷的天在亭子裡坐著?”
文笙驀地睜開眼。叫將喚醒她的李榮之妻嚇了一跳。
李榮之妻是聽丫鬟說前頭酒席散了,丈夫帶著醉意出去送客,不放心出來瞧瞧,誰知走到院子裡卻發現文笙孤零零睡在亭子裡。黑乎乎的連個燈都沒點。
見文笙如此。她不禁十分不忍,打發了跟著的丫鬟,上前伸手扶住了文笙:“你別難過,沒有這麼不愛惜身體的,著了涼還是自己遭罪,你娘那裡舅母去說,不,舅母這就去罵醒她。”
文笙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才發覺自己身上確實涼得很,道:“沒事。舅母,您別去說了,這個很難,我自己也有體會,就這樣吧。”
外公外婆、舅舅舅母還有李家的表哥們到底隔了一層,只有李氏那才是母女連著心,若有可能把那個小姑娘換回來,她才不管日子過的是舒適還是窘迫,不會有半點猶豫。
她道:“舅母,您有空還是好好勸勸她,叫她有合適的就再嫁吧。”
舅母強笑道:“這樣,是啊,難得你這孩子開通,日子總要往前看,她還有後半輩子要過,要靠你了。”
文笙點了點頭,暗忖:“放心吧,我會盡我所能,保住你們大家平靜的生活,保住這片土地太平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