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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教授驚歎他態度上的轉變,探究式地問他原因是否和軍校的那個學生有關,為什麼連潛意識裡的配合度都比剛回國時的治療高了許多。
常教授說:“要是你一開始能這麼想明白,或許融合治療早就可以進展下去了。”
彼時嚴競才從一輪催眠治療結束醒來,身心的雙重疲痛致使他臉色蒼白,大汗淋漓,眼前仍有揮散不去的血淋淋的身影。他透過窗戶看向外面的大樹,彷彿從樹蔭下看到什麼,緩了會兒,他冷靜地說:“沒什麼想不想得明白,只是要拉他出來,我必須得自己先走出來。”
陷入泥濘的人救不起另一個泥濘裡的人。
一切動機,無非是給予孟斯故一份更為正常完整的愛意。
孟斯故沒見到其中艱辛,卻不信嚴競所說的輕鬆容易。
他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愈發瞭解嚴競,正如知曉自己曾經口中的愛人。嚴競口口聲聲說過殺了ke,厭煩透了ke,也必然得是做足了退讓與準備才能塑造出今天連他都無法第一時間區分出的副人格。
獨獨嚴競具體經歷了什麼,不得而知。
“有一件事,我還是想不通。”孟斯故說,“你為什麼記得在n獨立國的那個樓梯上發生過什麼?”
以往提及這件事,嚴競都並未給出回答,孟斯故也做好了心理準備被再一次否認。
不過這回,嚴競沒再避開,坦率道:“不知道。
“這種狀況發生過兩次,第一次是咱們在學校的樓梯間碰面以後,我看到了你在樓梯上的另一個畫面。”
那次,畫面一閃而過,嚴競胸口刺痛,踩下了油門,差點兒因為本能動作殺死自己。
“第二次是近段時間重新接受治療的時候,我突然又看到了些零碎的畫面。”
注意到兩次記憶出現的時間點,孟斯故閉上眼,淚水再次悄然滑落。
嚴競說:“我問過教授是不是我會慢慢想起來那一年發生過的全部,如果全記起來了,我會變成什麼,將來我究竟屬於哪個人格?
“常教授給了我一個答案,忒修斯之船。
“為了維修忒修斯駕駛過的船,人們會在數百年間不間斷地換掉腐壞的木板,時間一長,說不清換過全部木板的船還算不算得是從前那艘,最後一次更換木板的結果是不是和百年來每一次舉動的結果相同。”
在此之前,嚴競只當ke共享的畫面是施捨,顯擺佔據身體的那段時日裡先得到了孟斯故的感情。直至在治療期間獲得新的記憶片段,他才意識到,在時間長河裡撿到的一塊塊木板可以用於裝飾船體的破舊之處,它們都試圖喊叫船的主人想起自己並不是一艘飄蕩在孤海里的、沒有方向的幽靈船。
因而每一塊木板、每一段重見天日的記憶都帶著ke留下的提醒——
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愛。
提醒自己務必記得善待愛人。
“孟斯故,我不清楚那些記憶屬於懲罰還是獎勵,但我知道,無論我最終記起什麼,忘掉什麼,我這艘船的方向始終是你,永遠不會改變。”
話音落下時,孟斯故在電話的另一頭難掩哭意。
嚴競聽出來了,孟斯故今天流了太多眼淚,像要把今生的淚水都流乾。他想,這樣也好,今後眼淚便不再是為過往的痛苦而流。
於是他沒有戳穿或是安慰,只說:“記得我跟你提過的房東吧。”
“記得,”孟斯故走下床,移步到窗邊,“她對你很好。”
“對,她很善良,對所有租客都很好。n獨立國的那場內戰爆發之前,房東老太太剛過生日,請了很多人,也邀請了我。我祝她長命百歲,她笑著跟我說,長命百歲不算祝願,和愛的人相伴到百歲才是祝願。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