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謹不響。
像碳酸飲料開蓋後十幾秒,看上去無聲無息,實際上只需輕輕一搖,那些情緒激烈的氣泡就會噴湧而出——趙瑩知道施謹正在等待來自外部的這一搖,好為她轉身就走提供藉口。
然而施謹此次甚至不需要任何外力或藉口,她把碗碟放進廚房,連招呼都不和趙瑩打,簡單收拾了東西,從家離開。
趙瑩這幾十年的婚姻並不如意,但趙瑩卻堅信逼迫施謹走入婚姻是正確無誤的決定。生了施謹這樣一個女兒,趙瑩不見得有多幸福,但趙瑩卻堅信生育對施謹來說是人生的最優解。
坐進車裡,施謹看向照後鏡,傍晚早過,夜色已起。她感到左臉火辣辣地疼,她知道這只是幻覺。
施謹從微信聯絡人裡找出彭甬聰,發訊息:「你在哪?」
大過年的,這個時間節點,這種語氣和問法,稱得上唐突,不像她在通常情況下會做的事。
等了快半小時,施謹才收到男人的回覆。
彭甬聰:「東錢湖。」
施謹:「在酒店?」
彭甬聰:「在家。」
施謹捏著手機,半天沒回。早在和fiercetech合作之初,她就檢視過這家公司每一位核心高管的公開資料。有關彭甬聰,施謹知道他是哪裡人,知道他的求學和從業經歷,但也僅此而已。東錢湖有家柏悅,施謹下意識地以為彭甬聰是和家人在酒店過年——但她錯判了。施謹想到彭甬聰在上海的那套房子,他看起來不是個對物質有過高追求的人,而且fiercetech還沒上市,彭甬聰的現金薪資收入再高能有多高?他所謂的「家」,大抵是他父母在東錢湖的房產。
在她遲疑時,男人又發來一條訊息。
彭甬聰:「你想見我?」
施謹想見彭甬聰,但她沒讓他去找她。兩百六十公里的路程,施謹開了三個半小時,彭甬聰就等了她三個半小時。從家裡出來時,彭韜問彭甬聰出去幹什麼,彭甬聰說見個朋友。彭韜又問怎麼不請人來家裡坐坐,彭甬聰反問關你什麼事。彭韜就不再廢話。
在彭甬聰還小的時候,彭韜就和他講過,找什麼樣的女人,並不能左右一個男人的人生上限,但絕對能左右一個男人的人生下限。彭甬聰問他,這就是你當年娶我媽的原因嗎?彭韜沒來得及回答,坐在一旁的龐箐就先行回答,你爸是多精明的人,你跟他多學著點。那一年龐箐還沒和彭韜離婚,彭甬聰還是彭韜唯一且合法的兒子。後來龐、彭兩人離婚,龐箐直接搬去加拿大,幫她父母打點海外生意,對前夫和兒子都沒多少留戀。再後來彭韜再婚,彭甬聰看過女方資料後問他,這就是你說的人生下限?彭韜又和他講,當一個男人的人生上限已經足夠高了,就不再需要顧慮下限會有多低了。
兒子恨他,彭韜知道,但不介意。無論如何,男人總是會理解男人的,十幾歲的彭甬聰不理解,二十幾歲的彭甬聰不理解,三十幾歲的彭甬聰還不理解,這都沒關係,因為總有一天,彭甬聰會理解。
彭韜唯一介意的是,每年只有過年的時候彭甬聰會回來看他三天,但他還得和女人分兒子的時間——彭甬聰雖然不說,可彭韜一聽就知道兒子是出去見女人,都是男人,彭甬聰瞞不過他。
等施謹的時候,彭甬聰先去柏悅開了間房。過年期間酒店爆滿,只剩一棟別墅可訂。彭甬聰聽前臺報出一個天價,不得不略作思考,想到這是他和施謹第一次住酒店,遂從褲兜裡掏出信用卡。
酒店別墅自帶溫泉泡池,彭甬聰站在院子裡,冬夜白霧中,他想到了龐箐。如果龐箐在這裡,肯定要指指點點地嫌棄一番,就這種建築設計,也好意思叫國際一流設計?
彭甬聰在東錢湖的「家」,單論造價,算不上彭韜名下房產中拿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