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樓去。
他們剛才在臥室裡,房間裡只亮著一盞床頭燈。德克說話的聲音很輕。德克走進這間漆黑的屋子的時候,阿莉亞拿起了一件橘黃色的絲質袍子披在睡衣外面,德克道歉說不該把她吵醒,然後開啟了燈。儘管阿莉亞表示不用道歉,說別傻了,她還沒睡著,德克還是表示再次道歉。她一直在等他。用手指比劃著肖邦的瑪祖卡舞曲,她在床上經常會這樣。不需要道歉!
阿莉亞下了樓,徑直走到了飯廳的酒櫃那裡。她擰開了德克那瓶“黑白”蘇格蘭威士忌,動作嫻熟沉著,就像一個經常擰斷雞脖子的人,又一次擰斷了一隻雞的脖子一樣。她迅速從架子上拿了個酒杯,給自己倒上酒。
“阿莉亞!親愛的。”
看著這個情景,德克驚呆了。阿莉亞抓起酒杯的動作使這一場景更讓人難過。
阿莉亞把酒喝了,眼睛閉著。德克幾乎能看到一團火焰刺著她的纖細喉嚨,然後竄到她的鼻孔裡。阿莉亞顫抖著深深吸了口氣,依然剋制著自己的情緒,有幾分不自然。
“阿莉亞,別心煩了。沒什麼好讓你煩的,真的!”
阿莉亞仍然躲避著不看德克。她的眼睛眯著,斜向一邊,好像暗暗的哭泣已經讓它們十分疲憊了一樣。她的雀斑這會兒也看不見了,彷彿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她顫抖地拿起杯子,靜靜地喝了一口酒。她的眼皮顫慄著合上了。
德克說:“阿莉亞,我不知道姐姐跟你說了什麼。我無法猜測她跟你說的那些話。她對我的那些斥責沒有任何根據。”德克頓了一下,他不知道克萊麗絲到底說了他什麼。他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犯什麼不必要的錯誤。“親戚們對我都很惱火,不只是波納比全家,就連媽媽那邊的人也一樣。在大島的每個地方,他們都說我是個‘自己階級的叛徒’——就像富蘭克林?德蘭諾?羅斯福。他們一直都很討厭這個人!阿莉亞,這些和姐姐說的那個奧謝克太太完全沒有關係。不管她說了奧謝克太太些什麼。我和妮娜?奧謝克的關係純粹是工作上的,我發誓。”
我發誓這句話聽起來如此脆弱。
每個撒謊的人都這麼保證。
“妮娜不是印第安人,而且就算她是的話……”德克顫抖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到底是在對阿莉亞說什麼呢?
阿莉亞看起來並沒有在意德克的這些辯白。她的問題好像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準備好了。她輕輕地問:“為什麼在盧卡斯山租房子。”
德克趕忙回答:“是為了健康著想。主要是孩子的健康。九歲的比利?奧謝克有哮喘,而且對學校那裡十分過敏,那學校就建在我們已經曝了光的愛的運河垃圾堆上。她的小女兒,白細胞數量偏低,呼吸器官還有些問題。我已經僱了專家見證人去報道那裡的化學物質,苯還有二氧芑之類的東西,愛的運河從1936年開始就被當作處理廢品的地方,那裡有兩百來種化學物質,已經引發了青少年的白血病——”
阿莉亞輕搖著頭,好像要驅散不愉快的夢魘的片段。“好,那她的丈夫在哪兒?奧謝克先生也住在盧卡斯山那裡嗎?”
“有時候,週末的時候在那裡住。”
德克不知道情況是否如此。但聽起來好像很合理。
他接著說:“薩姆?奧謝克在帕裡什塑膠廠上班,從他們科文莊園的住處十分鐘就到了。如果他平時住在盧卡斯山那裡,開車就要遠得多了。”
“那你為什麼不為他們找個方便點的房子呢?”
如果阿莉亞是個訴訟人,一定十分精明。她正在盤問一個證人,而這位證人連自己是如何被牽連進去的都不太清楚。她的聲音很小,不太自然。
德克有些迷惑,說:“一個——更方便的房子?地理位置更方便?是的,我們也想——我的意思是,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