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明還是趕來了。勖家實在少不掉這個人。
他問:“當時你們在一間房裡?”
“並不如你想像中那麼香豔秘詭。”我說:“我聽到他摔在地上。”
“你害怕嗎?”
“並不。”我說:“我已見過太多可怕的事,麻木了。勖夫人呢?請她來接勖先生回去,真的出了事,我擔當不起。”
“現在他並沒有事,勖先生的生命力是特別強的。”
“聰慧可有任何訊息?”
“沒有。”
我低下頭,說道:“為了可以再見聰慧一面,我願意放棄她的父親。”
“你錯了,你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家明看我一眼。“聰慧現在或許比你想像中的快樂得多,你永遠不會知道。”
“我要看見才會相信。”我說道。
家明說:“‘我實實在在的告訴你,沒有看見就相信的人有福了。’”
“你相信嗎?”
“我最近看聖經看得很熟,”他蒼白的說:“自從聰慧走後,我一次又一次的問自己,我是否對得她起——”
“她不會計較,聰慧的記性一向不好,她不是記仇的人,她品性謙和。”
“你呢?”家明抬頭問。
“我?我很懂得譬解自己,大的事,我只當被瘋狗咬了一口,既然不是人,跟誰理論去?”
“我可不是狗,我是喜愛你的。”他低下頭。
“但是你能夠為我做什麼?”
他抬起頭,“我愛你不夠嗎?”
“不夠。”我說:“各人的需求不一樣,你告訴聰慧說你愛她,已經足夠,她不需要你再提供任何證明。但是我,我在騙子群中長大,我父親便是全世界最大的騙子,我必需要記得保護自己,光是口頭上的愛,那是不行的。”
“沒有愛,你能生活?”
“我已經如此活了廿四年。”我慘笑,“我有過幻覺,我曾以為勖存姿愛我,然而我現在還是活得好好的。”
“我告訴你是不可能的,你不相信,你老是以身試法,運氣又不好。”
“我運氣不好?”我反問:“我現在什麼都有,我的錢足夠買任何東西,包括愛人與丈夫在內。”
“可惜不是真的。真與假始終還有分別,你不能否認這一點,尤其是你這麼感性這麼聰敏的人,真與假對你還是有分別的。你並不太快樂,我也不快樂,勖存姿也不快樂。”
“我要離開蘇格蘭了。”我說道。
“你到什麼地方去?吝裡、巴哈馬斯?百慕達?太陽能滿足你?如果那些地方不能滿足聰慧,更不能滿足你。巴黎?羅馬?日內瓦?你還能到什麼地方去?”
我吞下一口唾沫。
哉知道我想去哪裡。到那間茅草房子去,睡一覺,鼻子裡嗅真菸斗香,巴哈的協奏曲,一個人的藍眼珠內充滿信心……我想回那裡睡一覺,只是睡一覺,然後起床做蘇芙喱。
“曾經一度,我請你與我一起離開勖家,你沒答應,現在我自己決定離開了。”
我諷刺地笑,“你離開勖家?不可能。”
他並不再分辯。“你走吧,我留下來照顧勖先生最後一次。”
“我當然會走的。”我冷笑。笑得自己背脊骨冷了起來。走。走到哪裡去。我並沒家。劍橋不再與我有任何關係。
我走到哪裡去?世上只剩下我一個人。提著華麗的行李箱,箱子裡載滿皮裘,揑著一大把珠寶,然而我走到什麼地方去?
我認得的只剩下勖存姿以及勖家的人,我早已成為他們家的寄生草,為他們活,為他們恨,離開他們,我再也找不到自己,這兩年多我已完全失去白己,我只是勖存姿買下來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