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宣面對她的不客氣,乃極為溫潤的抬手揖禮,回道;“回姑娘,小生姓顧,名重宣。”
“哦,姓顧啊,那你可知我是誰?”那時,十三歲的笑容,純真、爛漫,不染塵埃,不沾俗物。
他搖搖頭,依然極為包容她的不客氣,“小生不知。”
“阿雪,他竟不知我是誰。”滿京城,誰不識君郡主,她可是太后最寵愛的孫女。
還有一個不爭氣的爹。
林秀雪挽著她的手臂,介紹道:“此乃君郡主,永王殿下的獨女。”
被人介紹到父王,十三歲的自己心中一痛,又聽顧重宣道:“原來是君郡主,小生失禮,給郡主請安。”
他眼裡,沒有輕視,沒有輕蔑,就像對待平常人一樣。
就這樣簡單,簡單到沒有道理,便輕而易舉的記住了一個叫顧重宣的人,他不輕視自己,不因父王的爛名聲而排斥自己。
在詩會上,有人嘲笑她,說:“君郡主,方才你那首詩做得還算工整,但毫無特色,下面這首可要寫出特色哦。”
“你們便莫要為難她了,有幾斤幾兩,難道還不知道嗎?”
“哪裡在為難她,不過是提醒一下,作詩要有自己的風格,比如阿雪的詩清雅,孫姐姐的詩若冬梅傲骨,謝姐姐的詩又大氣磅礴,偏偏一個皇家郡主做出來的詩卻如此中庸,怕是幾個晚上絞盡腦汁,一個字一個字拼出來的吧。”
幾位閨秀嘰嘰喳喳,你一言我一語,她冷漠的看著,那個自卑的自己,坐在那裡,再沒寫出一個字來。
離開辦詩會的地方,回頭一看,是林家呢,身體一路飄著,跟著馬車,十三歲的自己坐在馬車上,鬼使神差的掀開車簾,卻見有人騎馬在側護送。
那時的王府下人們,竟讓人近她的馬車,不等她自嘲一笑,顧重宣道:“阿君不必難過,詩歌不能代表一切,你這樣便極好。”
他沒有說詩極好,因為他知曉那是林秀雪做的,他只說,詩極好。
心動了,那年十三歲,什麼都不懂的心,被這一刻的守護,以及肯定打動了。
費盡心機,千辛萬苦,嫁進顧家。
突然,畫面一轉,趙淑眼眸驟然收緊,看到自己跪在冰涼的地上,單薄落寞,狼狽不堪,懷裡抱著華瑤,滿身是血,彷彿已將全身的血流盡了。
“娘,你還沒替女兒報仇,娘……”懷裡的華瑤突然睜開眼睛,哭著說,“娘,女兒冷,冷,娘。”
“華瑤,孃的華瑤,你放心,娘馬上為你報仇,馬上,馬上好不好?”想要緊緊的摟著女兒,卻發現女兒在懷裡慢慢的羽化,消散在天地裡。
“娘,女兒想你。”虛空中傳來帶著哭腔的聲音,讓她一顆心疼得要窒息過去。
“華瑤,華瑤!”望著空蕩蕩的天空,什麼也沒有,她的華瑤,那麼小一點,去哪兒了,眼淚噼裡啪啦的落。
突然,一紙休書擲在地上,“去吧,你我夫妻恩斷義絕,此後各安天涯兩不相欠!”冰冷的聲音,嫌惡的表情,是那個曾經給過她溫暖,給過她守護的夫君,自己一心一意,細緻呵護,委曲求全討好的夫君。
看到自己慢慢站起來,擦乾眼淚,撿起休書,休書上的字很模糊,看不清裡面的內容,“要休妻,也輪不到你。”慢慢將休書撕碎,一拋,紙屑沸沸揚揚,飄在空中,隨風而去,“要休,也是我休了你。”
“娘,娘。”天空又傳來飄飄忽忽的聲音,“娘,我想你。”
“娘也想你。”她吶喃自語,惡狠狠的轉頭,卻看不到顧重宣,他此時不知去了何處,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她一人,無助、惶恐、悲痛欲絕,華瑤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有哭泣的,有歡笑的,時而讓她淚眼闌珊,時而讓她痴笑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