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中不時掀開簾子往外看,阿好便覺得是回府的路。
她越發不安,待下了馬車,抬眼一瞧,宋府門口掛著兩隻白燈籠與白色綢布、綢緞花都太過刺眼。阿好禁不住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提了裙子便往府裡面跑,路上看到四處都佈置過,儼然是……
順著聲響尋到了地方,阿好站在靈堂門口,看著正中一口棺木,宋府的僕人正跪在靈堂內哭靈,腦內一片空白的她忽然就怯了步子。寧王轉過了身,瞧見阿好沒注意腳下的門檻,就要跌跤,連忙上去扶了一把。
阿好直著眼睛盯著那口棺木看,忘記了和寧王道一聲謝。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邁著步子走過去的,只是看到棺木中自己的孃親閉眼躺在裡面,阿好想也不想,已經跪在了棺木旁。
她怔怔地已沒了氣息的徐氏,探到棺木去摸徐氏的手,卻見她的手腕有數道皮肉外翻的口子。阿好盯著那幾道傷痕看了半晌,握著徐氏的手,摸著她的手腕,再沒了跳動,終於還是接受了徐氏死了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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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靈三日再送靈,一直到將徐氏安葬,阿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少,只是到後來,彷彿淚也幹了,再也哭不出來。來悼念徐氏的不過姨母與表哥,阿好與他們不停道謝。
宋府的僕人都遣散了,寧王幫著打理了一切事宜。阿好覺得既為難了他也麻煩了他,可自己實在不中用,許多事情沒有頭緒,只能跟著做。她從未覺得自己的孃親累贅,可即使如此……這世上,她再也沒有了至親。
在宋府待足了五天,一切的事宜都妥當後,仍是呂源來接阿好回宮。大門一關,鎖頭一落,阿好看著寫著“宋府”兩個大字的匾額,只能就著夕陽的餘暉與它在心裡沉默作別。
阿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回宮,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往後該做些什麼。天大地大,無以為家,在哪裡,或許都沒有關係了。坐在馬車裡,阿好終於拆開了那封據說是她孃親留下的遺書,乍一看的確是她孃親的字跡。
可是她的孃親已經瘋癲了十年的時間,十年都不曾握過筆,哪裡還寫得出這樣娟秀的字?想到有人坐在書案後一筆一劃小心斟酌著語句,模仿著她孃親的字跡寫下這封信,阿好又忍不住想落淚。
回到宮裡天已經黑了,阿好沒有胃口便沒有用東西,洗漱過躺到床上,卻全無睡意,只是睜著眼盯著帳幔發呆。九歲到十九歲,留存的記憶一點點都被翻出來,又覺得過去那麼多年裡發生的事情,都似不如這大半年時間裡發生的事多。
熬到夜深之時,前些日子積攢下來的疲憊慢慢湧上來,不知不覺間阿好便閉眼睡著了。噩夢變得比過去更為洶湧,衝擊著她脆弱的神思。阿好夢到了自己的孃親越走越遠,將她一個人丟下,夢到自己的孃親說根本不想再活……
呂源與呂川跟在章煜身後,見他走到宋淑好房門外,卻止了步子不再進去,都不知該不該勸。前陣子,這樣的事情也不少。這幾天宋淑好不在,陛下便總要到這房間裡來坐一坐。呂源暗暗回想著,又不忍在心裡嘆氣。
一陣哭聲從屋子裡傳了出來,夾雜著些許囈語。呂源抬了眼去看章煜的表情,最後心一橫,伸手去將房門開啟,復躬身往旁邊一撤,低聲說,“陛下,過了今晚,您要打要罰,奴才絕無半句怨言。”
睡夢中阿好的哭聲變得比先前更清晰,也聽得清她在說些什麼。呂源的行為令章煜臉色沉沉,他誰也沒有看,卻抬腳走了房間。
呂源忙將門再關好,早已嚇了個半死,後怕地拍著自己的胸脯,別一眼呂川,越發壓低了聲音,“明兒個我要是再活不成了,看在咱們好歹共事這麼多年的份上,可千萬記得替我收屍吶。”呂川看看他,鄭重地點了一下頭。
恍惚之間,阿好感覺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那雙手溫暖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