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頌見他情緒低落,故意換了個話題哄他開心:「季總,您那件襯衣肖譽穿太大了,我說給他買件現成的,他沒要……剛才穿著您那件淺藍色的走了。」
「知道了。」季雲深揮揮手,想一個人靜一會兒,「去忙吧。」
肖譽一連請了好幾天假,在床上足足躺了兩天。他感覺不到餓,也不想喝水,困了更不敢睡,一睡著就回到了那間辦公室,一閉眼季雲深那張臉就在眼皮子裡晃。
就這麼熬到第三天,方知夏看不下去了,拖著他下床吃飯,念經似的開導他大半天。
其實他想了很多種方法去搞季雲深,但無一例外被自己否決了。一是那些計劃根本沒可能成功,二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不值得。
季雲深那天說,讓他跟著他,無非是讓他當個見不得光的情人。可他既沒有驚為天人的樣貌,也沒有提供情緒價值的覺悟,更不能對季雲深的事業有所幫助,季雲深圖他什麼呢。
他深知自己各方面都不是季雲深的對手,並且這種局面無法在短時間內扭轉。
一個被敵人打得丟盔棄甲計程車兵,最重要的是逃跑、保命,而不是沿路撿起破碎的盔甲。誠然,那盔甲是他的榮耀和全部,但和生命相比依然不值一提。
他的處境和那個士兵別無二致。自尊心碎成渣了,但他現在更想自保,保護自己不再受肉體上的「摧殘」。道理他都懂,可面對一個霸王硬上弓的男人,他打心底裡覺得噁心。儘管季雲深長了一副完美的皮囊,也抵消不了令人作嘔的做派。
他無意識刷著手機,看見了肖夢冉的朋友圈——躺在病床上的小女孩,他未曾謀面的親妹妹。
肖夢冉來找他的情景重現,他再次被良心和道德拉扯。
十六歲那年他父親去世,他和肖夢冉失去了一切,而他也被當作拖油瓶被送進了寄宿學校。肖夢冉鮮少看他,只在每個月的月初給他送些維持溫飽的生活費。肖夢冉做什麼工作、住在哪裡,他一概不知。
他覺得肖夢冉不愛他。而現在,肖夢冉竟想用他的一顆腎,去換小女兒的後半生,那他的後半生呢?肖夢冉想過他失去一顆腎會怎樣嗎?
市三院門口停著一輛救護車,醫護人員正把病人抬下來往裡送,家屬圍在床邊,著急忙慌地跟著跑。
住院部比想像中人多,肖譽用肖夢冉的名字找到了「妹妹」——他還是來看望了。
肖夢冉太瞭解他了,他向來是心腸最軟的那個。但他不是為肖夢冉而來,只為一句「血濃於水」。
透過房門上的玻璃往裡看,4號床躺著的小女孩在中老年病患中格外顯眼。女孩又瘦又小,身上一層小薄被比她本人更厚重,伸出來的一截小手也枯瘦得像條老樹枝。
他猶豫了一下,手搭上門把,只需輕輕扭動,房門就開啟了。
這時候,5號床的病人猛然抽搐起來,歪過身子往地上吐了一大口血,家屬驚慌失措地按鈴,醫生護士立即趕過來處理,簾子一拉,裡麵人影憧憧。
那灘血跡在4號床和5號床之間,襯得女孩臉色愈加慘白。
病房門一開一合,4號床的女孩無意間探出視線,張了張嘴,沖他燦爛地笑了。
他讀出了唇形,那兩個字是:哥哥。
肖譽不禁後退兩步。如果配型成功,他真的願意為她捐一個腎嗎?
「阿晏……?」肖夢冉拎著暖水瓶出現在走廊,又驚又喜地望著他,「你、你是來——」
「不是。」
肖譽的聲線很冷,不帶情緒說話時有些不近人情,但他看見肖夢冉的臉時,情不自禁地放柔了聲音:「來看我一個朋友。」
5號床的病人似乎渡過了難關,護士們推著小車從病房裡出來,肖譽退後幾步讓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