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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心理醫生在嗎(42)

她演歌劇,後來調到圖書館工作。後來又到文化館工作。她從事的這些工作都沒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她是個很原色的人,也很直覺。

很快就發覺了變化。像你一樣。我媽媽把時間、地點推算出來,問我:暑假裡你在上海怎麼了?

你問我:在十一歲到十二歲之間,什麼事發生在你身上了?

其實我絲毫變化也沒有。

一天晚上她躺到我床上來。同我並排躺著,問我這個那個,但她問的絕不止那些,絕不是那些。她知道有什麼事發生了。

我馬上不願她的身體挨著我。我說我困死了,別擠我,蚊子該進帳子裡了。她開始用一種我兩三歲時的語態和我說話,哄逗我,反過來也讓我哄逗她。她暖洋洋的呼吸吹在我耳朵上,後頸上。她的目光也熱乎乎的在我背上;順著我側臥的肩膀、腰,明顯聳起的髖部直打量下來。髖骨已向廣度擴充套件開來,之間的容納在豐厚。表面無變化的腔內,一切都在甦醒。

她問:我請賀叔叔在火車上照顧你,要他督促你洗腳,他督促你了嗎?

我用粗嗓門說:那麼大個人要別人照顧什麼呀?

她對這份伴隨發育期同來的粗魯一向不一般見識,但這晚上她敏感起來,指出:從上海回來的我變得頂撞、野蠻。她並不厲聲,邊理著我的辮子邊嘆息。聲音稚嫩,柔懦,令人不忍。她嘟起嘴唇,像兩三歲的我那樣憤怒地說,你知道媽媽就只有你一條命根子啊,你爸爸外面有女人的。

那個時候,沒有。是她的臆想。

真奇怪她居然能同那份猜疑,那塊劇痛的心病一塊活了那麼多年。直活到許多年後,我爸爸真的遇上了個女人。對於我爸爸愛著另一個女人這樁事,她從多年前就有把握了。一直在空口無憑地怨怪,哭鬧,詛咒那個直到十幾年後才出現在爸爸命運中的女子。

在媽媽懼怕得不可終日的時候,那個女子還是一份完全無形無影的存在。她和我們的存在毫不相干,也沒有相干的最微小的可能性。她還在唸她的大學,打她的籃球;她是個遠遠沒有開始存在的情人和情敵。就像許多年前,我對父母,是尚未開始存在的女兒,而媽媽卻因了那女子必定要開始存在而折磨我爸爸。主要折磨她自己。她的直覺太好了,她自己也沒辦法。只得由它折磨她,折磨我們大家。

淺藍色的尼龍紗帳裡,我媽媽對我講著她對我的理解。提到一些小說的名字,它們讓女孩子們上當。我面朝牆壁,伏臥,整個腹部被壓在席上,她講她的。她可以一連幾小時對著我獨白,我可以什麼也聽不見。直到她流淚,我才說:我不是在聽嘛!

第三部分 13。心理醫生在嗎(43)

聽見我爸爸拖鞋踢踏踢踏地從外面回來了。他剛打完一局橋牌。最不怕老婆的一個人都回家了,我爸爸才回來。她抓緊時間結束這場說教。她說,男人是很莫名其妙的。結束語總是這句,像是真知灼見,含有權威。

她從來沒有機會去經歷普遍意義上的男人。二十歲嫁給我父親,此後便上了衛星執行軌道。她檢查我爸爸的文章,看是否有〃右傾〃、〃消極〃情緒。若有,她就在替他寄稿之前偷偷換掉一些詞,或刪掉一些句子。常常在郵局那結了一層頗厚的糨糊趼的桌上,拿著那根拴在繩子上的公用蘸水鋼筆,在爸爸的稿紙上推敲字句。文章發表後,爸爸總把文章讀許多遍,總覺得丟失了東西。有時媽媽手腳動大了,爸爸就罵主編或編輯部,說最有精神的句子給這些人貪汙了。他衝動得要去大門口的傳達室打電話,請他們把他的名字一塊刪掉,這樣的文章不配他的名字。媽媽在這種時候總是一面攔阻他一面溫存地搖頭,半閉眼簾,食指豎在翹起的嘴唇上,彷彿在告誡一個稍年長的孩子,別吵醒搖籃裡的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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