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政事堂,揚州知府吳禎在外面迎了上來,他此前已經看到諸位大僚的轎子紛紛離去,而張方嚴又久久不出,心下急的不行。現在他和張方嚴的身份已經不比從前在江北時,人人見了都得禮敬有加。而今,喪師失地,若是從嚴論處,都是待罪之身,誰還會拿正眼去看他們?
就拿剛剛來說,從政事堂裡出來的官員,有幾位素來與吳禎交好,可是見了一身布衣,滄桑憔悴的故人之後都是掩面避走,就像躲瘟疫一般。害的吳禎連連嘆息,世態炎涼,今日始知其中滋味。
張吳二人兩廂印照,吳禎大有絕望之心,而張方嚴卻在勸他:“你也不必責怪舊友,不是他們不近人情,實在是老夫連累了你,李信淫威之下,並非所有人都敢舍了身家妻兒……”
張方嚴將從翰林那聽來的又原原本本的說給了吳禎。“現在南京能夠與李信所匹敵者只有魏國公一人!”
這一番話讓吳禎也是大為吃驚,他萬想不到李信竟然手段如斯,不過短短半年的功夫就將南京一眾官員收拾的服服帖帖。又聽張方嚴提起魏國公來,便嘆道:“魏國公現在自身尚且難保,又哪有精力來與李信抗衡?“自江北盡數落於革左五營之手後,太平府三面受敵,若魏國公果真有心與李信為敵,此子沒準就會行險而借刀殺人,如此一來,江南便再無人可以制衡李信。吳禎將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
兩個人邊說邊走拐進了太平裡,張方嚴卻冷笑道:“所慮甚是,不過昨夜李信和孫鉁不是以出兵江西為由,拒絕了老夫出兵江北的請求嗎?既然他肯出兵,對堅守在太平府的魏國公便是有利的!”
“除非他落井下石……”吳禎又進一步揣測,大明官軍勾結賊寇的事以前也不是沒有過,李信若想除掉魏國公也肯定做得出這等事情來。這一番揣測顯然激怒了張方嚴:“我大明天下朗朗乾坤,還容不得他李信一手遮天,他若敢做下這等人神共憤之事,又豈能欺瞞過天下之眼與悠悠眾口,自有……”他本想說自有老天來收這亂臣賊子,但又一轉念,末世大亂之時,亂臣賊子史不絕書,何曾見過悠悠眾口管用了?老天幾時又出手鎮亂了?還不是江山盡亡於賊首,天家遭難蒙塵……
他所熟知的典故一股腦的都湧了出來,東漢的曹操,唐末的朱溫,就連北宋太祖,哪個又不是亂臣賊子?最終還不是絕人社稷而自立嗎?
如果能在這些亂臣賊子裡找一個最合適的人比喻李信,張方嚴覺得非朱溫莫屬。此子乃黃巢亂軍起家,叛齊降唐後又心懷叵測,假昭宗信重而誅殺朝臣,更為取得帝位而殺盡昭宗九子,終至取唐而代之,是為後梁太祖。
但起家於宛朐群盜之輩的朱溫,畢竟荒淫無道,又最終為親子所弒,這也是天道往復,報應不爽。但這報應是不是來的晚了點?如果李信也向著這種方向發展,他簡直不敢想象今後的大明江山會變成什麼模樣。
“閣老,咱們,去,去往何處?”
兩人從前都是官府大吏,每逢出行都是旗牌開道,響鼓鳴鑼。哪裡有過眼下這般沒有從人僅以步行的情況?張方嚴這才醒過神來,不禁苦笑:“城外軍營,我死也不會去了,看來你我幾日要露宿街頭了!”
孫鉁怕張方嚴再聒噪他出兵江北索性便不安排張吳二人入城居住,留在城外軍營交由李信就近監視,也省得這兩個人再鬧出么蛾子。李信接了這兩個燙手的山芋雖然對他們禮遇有加,卻不知人家並不領情。
於是張方嚴真真已經做好了再次流落街頭的打算,這疲於奔命的近月時間以來,什麼樣的苦和罪沒受過,露宿街頭而已,實在不值一提。此時的吳禎早就沒了揚州知府的氣派,完全維張方嚴馬首是瞻。
兩個人無家可歸,正東遊西逛間,卻忽聞有人在喚他們。吳禎耳朵靈敏,轉頭看去竟是身穿三衛軍軍裝計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