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何氏表情嚴肅,騰地站了起來,與蕭溫菊一起望著塔前筆直的林蔭道。
這條通向倒影塔的路徑夾道種植著火焰木與吊鐘花,值夏日時光,古香古豔的火焰花旖旎浮空,開得正盛,清新潔白的吊鐘花則已然凋謝,星點散落於地,自然的塔林像是睡在清晨裡的孩子,幽靜甜美,然而那來自遠方的強勁風潮卻喚醒了地下樹上的紅白花瓣,點燃了期待者的眼睛。
來者只用了幾個呼吸的時間,就攜帶著狂風、花瓣與鮮血抵達了倒影塔塔門。
蕭溫菊難掩震驚之顏色,只因他睹見來者的臉色蒼白且泛著死灰,肩部創處濡紅未涸,胸前傷口淒厲如新,其氣息忽長忽短,竟有了油盡燈枯之相,蕭溫菊快步相迎,咬牙慟聲道:“門主。”
李無憂走到蕭溫菊的身側,腳步略有停頓,就在兩人錯身的位置啞著嗓子說道:“蕭,至少需要一個時辰,辛苦你了。”
蕭溫菊只覺一股熱血上衝,不知怎地就回憶起大雨滂沱的那個夜晚,他攥緊了拳頭,毫不猶豫的道:“門主儘管放心。”
李無憂“嘿嘿”笑了兩聲,一晃身,躍上了倒影塔頂,對恭身的袁何氏吩咐道:“開啟吧。”
袁何氏應聲,從懷中掏出三把鑰匙。她將鑰匙插入倒影塔門樞的三道孔眼,按次序開啟機關,一塊三角形的平臺便凸現出來,老嫗緊接著伏下腰身,探掌與三角形平臺相觸,發力下壓,然後便移到一旁。李無憂踏上平臺,整個人便迅速下陷,轉眼沉入了倒影塔。袁何氏收起鑰匙,等到門樞重新閉合,就隨手一揚,三把鑰匙叮咚墜入了泉眼。
極端不利的形勢,袁何氏做了最極端的打算。
自現在開始,如果不是塔內主動開啟通道,任何人都無法進入倒影塔。但是倒影塔並不是用來逃生的暗道,好比塔林中眾多的寶塔,被封鎖的倒影塔與一座大墓無異。
大雁塔的彩旗緊急變幻,連續打出了數個旗語,皆在表述大敵入侵的人數、方位。
蕭溫菊收回仰望的目光。
他卸下儒衣,脫去內衫,細緻的疊好衣服,放在了一旁。蕭溫菊赤裸的上身沒有一分贅肉,體格雖然不是十分的強健,但亦能看出遠超常人的精壯,蕭溫菊刀橫眉前,緩緩拔出了暖兒刀,亮麗的刀映著堅定的臉,青年平穩的呼吸著,冷靜的注視著刀中的自己,少頃,蕭溫菊脫手拋飛了刀鞘,反手執刀,向來文質示人的他在塔門展出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概。
袁何氏跳下倒影塔,走到了蕭溫菊的身旁,她選擇站定的位置略為靠後,顯露出心境的微妙變化,詢問道:“小……咳,蕭總堂主,發響箭?”
蕭溫菊略一尋思,即道:“現在來的只有一個,再等一等。”
第三九章倒影塔(七)
載人石臺飛速下沉,頂部黯弱的光源遠了,黑暗侵襲而來,粘稠且無邊,封閉的空間迴響著軋軋的機關絞索之聲,偶爾加上李無憂發出的一聲急咳。聲音提醒著時間仍在流逝,量度著倒影塔的深度。石臺下潛的通道其實是一口深井,除了此路,圍繞石臺之井還有螺旋向下的階梯,那是一條真正考驗入塔者誠心、耐心還有膽量的道路,而此次拜訪者的身體狀態跌至低谷,沒有選擇的餘地。
速度漸緩,最終靜止。
倒影塔確有神奇功效。在這深邃的塔底,李無憂感覺嚴重的傷勢減緩了惡化的速度,他竟然可以強行壓得住。這樣的話,就能在那個老人面前保住幾分面子了吧。儘管目不視物,李無憂果斷在黑暗之中邁出了步伐。沒有藉助任何照明火具,李無憂一路沉默的走著,他恰到毫釐的低頭側身,避讓巖壁,走著與記憶重疊的老路。路面像是又一場波瀾壯闊的人生,起伏五次方才水平延展,這時望去,道路盡頭有一扇依稀透著薄光的暗門。
轉眼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