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再將目光緩緩轉向寧弈,眼神裡滿是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的不是這決然的殺戮,而是某種明知的欺騙。
寧弈也在低著頭,看不清他的神情,他似乎也在打量那小小屍體,半晌長嘆一聲,將那血跡殷然的一團,交給了身後屬下。
隨即他似乎吩咐了一句話。
鳳知微緊緊盯著他的嘴型。
他在說:
“別讓她知道……”
鳳知微閉上眼睛。
這一瞬間她凝定如木雕,當真失去了所有的呼吸和動作,寂然如死,以至於寧弈明明從她不遠處牆角下走過,也沒能發現她。
那三人的腳步聲輕緩從深巷裡走過,身後落下一滴淡紅的血。
良久之後鳳知微睜開眼,眼睛也鮮紅如血。
她獨立牆頭月下,衣袂微涼的揚起,遮住了她的眼,她神容蒼白如雪,眼神崩毀。
崩毀的不是死亡本身,崩毀的是人生裡最後一次鼓足勇氣付出的信任。
一次冒險的信任,她期盼並相信不曾託付錯,然而現實那般森涼的告訴她,她再次錯了,愚蠢的錯了。
天知道經歷過那年大雪,她這一次的選擇,何其艱難。
那是決然的放棄,那是傾覆的抉擇,那意味著她要付出更多的艱辛來能完成自己的血寫的誓言,甚至意味著她內心深處的矛盾和猶豫,意味著終有一日,也許她真的會為心深處那塊漸漸被打動的柔軟,而中途撒手。
然而天意或是命運的黑手,容不得她退縮哪怕小小的一步。
現實如此嚴苛,總在她最沉溺溫情的那一刻,給她狠狠一擊,要讓帶著血色的醍醐灌頂,教會她,心軟便是滅頂,退讓如此諷剌。
鳳知微在牆頭,慢慢的坐了下來。
她以手抱膝,將臉深深埋在膝頭,故意撥亂的發傾瀉下來,在月光裡泛出黑而冷的光。
她要好好想想這一場死亡。
她要好好想想前路的走向。
這個孩子的死,她不意外,卻蒼涼,蒼涼的是那樣的欺瞞,她寧可寧弈那般直接的告訴她,這個皇子必須要殺,她也許會無奈,但也會理解。
沒有誰比她更懂皇家的傾軋和你死我活,懂得寧弈這一路的苦。
她選擇將那孩子交給他,有信任,也有試探,想看這個曾口口聲聲對她說願意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是否在事到臨頭,願意給她一點真誠。
然後她輸了。
人不能在同一處錯上兩次。
她鳳知微不能那麼蠢。
因為她已經不是單純的她自己,她此刻身後有更多的人,將命運繫於她身,姒一個心軟,一個抉擇的錯誤,傾毀的將是無數生命。
到了此刻,她理解了寧弈當初對她說過的話——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再容不得退後,為上位者,自有他的身不由己。
這是生死博弈場,她心軟,他卻決然,那最終換來的,就是全盤的輸。
月下牆頭,晚香玉幽然芬芳,她在氤氳的香氣裡,默默將自己凝成化石,再在很久很久之後,悄然站起,一步步,行向和他相反的方向。
月光拉長背影,各自佔領一處悠長的黑暗。
這是一生裡最遠的距離。
只可惜。
這一次。
他們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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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熙十六年十一月,朝廷下發明旨,原禮部尚書魏知,調任江淮道布政使。
聖旨一下,滿朝恭賀,布政使固然是封疆大吏,但任哪個地方的布政使那區別也很大,江淮作為天盛第一道,地位舉足輕重,天下十三道,只有江淮的布政使,是當朝一品,魏知第一次出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