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的背後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因為靠水的地方,大部分的樹木都是北美針葉喬木,即使如此隆冬的盡頭,也還是翠綠一片,密密麻麻的枝葉間,在風不時穿過的時刻沙沙做響,象是為了保守什麼秘密,樹與樹之間在竊竊私語。
蔣捷靜靜地站著,感到迎面吹來的風越發地冷了,心裡計算著他站在這兒也快半個鐘頭。不遠處的江山有些不耐了。他回身看了看大湖,在離他不到五英尺的地方是堤岸,冬天的水面比較低,和地平面大概有十英尺的落差。蔣捷閉了閉眼,忽然向水邊跑去,完全沒給江山任何反應的時間,縱身跳了下去。三月的湖水,冰冷刺骨。在入水的瞬間,他感到自己的心猛地收縮,帶來一種無法解釋的痛,接著雙腿馬上抽筋,連掙扎都不能,就灌了兩口水。他努力著,讓眼睛浮在水面之上,所以他看到江山驚惶失措地跑了過來,看到有保鏢準備入水搶救……還有……林子裡,果然跑出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邊向水邊狂奔,一邊嘶喊著自己的名字,藉著強勁的風,他聽得清楚,那一聲“蔣捷”,世間只有一個人,能說的如此動聽。在失去知覺之前,他感到自己僵硬的臉上,還是笑了出來。
視線並不清楚,室內昏黃的燈光恍惚著跳躍著,帶著所有的影象都不清晰。聽覺慢慢在恢復,他聽見有人在反覆說:“醒了,醒了,這是醒了嗎?”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烈酒的味道,連口腔裡也是,燒得他不能抑制地咳著,卻無法減輕喉嚨裡火燒火燎的疼痛。這種疼把他的意識帶進大腦,蔣捷猛地睜開眼睛。忽然很多人影湧了進來,他晃了晃頭,仔細一看,其實是三個。當中的是個穿著醫生制服的人,他本來按著自己的脖子量脈搏,見自己睜眼,拿著小手電筒照自己的眼睛,並且連聲問:“清醒了嗎?聽得見我說話嗎?”
蔣捷躲避著他冰涼的手指,努力辨認著另外的兩個人,一邊是江山,而另外一邊是……他的眼睛緊緊盯著面前的人,連一秒都不能放鬆。他的臉襯在桔紅的燈光背景裡,本來是化成灰燒成土,蔣捷也能認出的面容。可此刻,他卻不能確認。他感到身子抖了起來,牙齒開始打架,胸腔裡的一顆心象炸開一樣,疼得無法無天。他咬緊牙關,能聽見唇齒碰擊的聲音,可他,沒說隻言片語,只感到一股不可知不能測的窒息,正悄無聲息地瀰漫上來。
終於,面前的嘴動了動,說話了:
“別怕。蔣捷,真的是我,周正。”
蔣捷死死壓抑著喉嚨裡的呻吟,盯著周正的目光能在他的臉上燒出兩個洞一般,臉憋得通紅,額頭的血管“突突”跳著。醫生忽然跳出來,衝著周正喊:“跟你說這個時候別刺激他!”
接說他的雙手扶在蔣捷的腦後,試著固定他的頭部:
“吸氣,吸氣!”
蔣捷的身體裡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緒,如同在地面下澎湃了多年的火山,終於找到了發洩口,熾熱的,沸騰的,帶著不能阻止的力量,衝進四肢的血液,給了他一股強勁的力量,在岩漿噴薄而發的瞬間,他猛然推開醫生,向著周正撲過去,他枯瘦的雙手,利爪一樣抓住周正的衣領子,藉著手力支撐著瑟瑟發抖的身體跪在周正的面前,兩個人的鼻子,幾乎頂在一起:“你沒死?”
周正搖了搖頭。
“一切都是做給人看,你是裝死的?”
周正看著他的眼睛裡,帶著從未有過的心痛,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你說話呀!”蔣捷拼命搖著他的身體,“你他媽的裝死嚇唬我,是不是?是不是?!!!!!”
“對不起,蔣捷,對不起!”
“不準說對不起!”他的嗓子在撕裂,“你不是周正嗎?你不是從來不說對不起的嗎?你他媽的,怎麼能這麼做?你怎麼能對我這麼狠?這麼狠哪?!”
蔣捷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