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都預設“黃河之水天上來”,工部現有河道輯錄,也只稱江之源在岷。
這說法還真真是頭一次聽說。
不說他人,顧影朝第一次見那兩道蚯蚓般的河勢曲線,也足足費了半月才消化。
“先人劃長江為三,自川江起至湖廣宜昌,上曰蜀,下謂巴,此乃上游;出宜昌至江西九江湖口,匯湘、沅、漢、贛水,合稱荊江,此乃中游;出湖口至京滬,合皖江、揚子江為下游。
歷來水患最重的,便是這中段。”
當著一眾大員的面,青年徐徐道來,不緊不慢。
他的沉穩,倒是叫這圖又可信了十二分。
三段論倒不新鮮,歷代各家志記中輿圖皆有涉獵。
只是零散分佈,不成一體例,這般繪製一處,倒也別出心裁。
顧勞斯笑眯眯:“大人,不知這圖可當一看?”
現代專業的地形地勢圖拿來,還能鎮不住這群老古董?
不止林部長,連一直緘默、存在感極低的韋大人,也不禁感嘆。
“小友此圖,實乃老夫畢生僅見,不知繪者何人?”
“一位名不見經傳的故人。”
顧勞斯指了指顧影朝,“故人手稿,我等不忍它明珠蒙塵,所以謄抄補錄,小加修繕,今日能派上用場,當真是意外之喜。想來故人若是地下有知,也應欣慰。”
這圖,底稿便是顧影晨留下的百嶽河川圖。
這也是個神人。
知他興趣所在,顧衝老大人便將雲師所藏諸多遊記、地理志統統收整出來,供他消遣。
顧老大人出發點是好的,卷帙浩繁,翻完須得十幾年。
指不定到時候,這娃娶妻生子看祠堂,就再不想外面的花花世界(劃掉)了。
哪知這小子越看越起勁。
不僅消化透了紙上,以腳親自丈量大寧的雄心越發不可止歇。
最終釀成禍患。
外面的世界,花花不少,陷阱也多。
好在他不僅自己搞愛好,連帶叫父親顧雲恩、弟弟顧影朝也跟著一起搞。
便是以“百嶽河川,盡在此圖”的雄心,如此父子傳承、兄弟相繼,在他死後十數年,這本書還能重見天日。
只是這本百嶽河川圖,終究還是囿於時代,跳不開傳統輿圖的侷限性。
由於舊時沒有統一的地圖繪製機構,也沒有通行的繪製規範,更沒有現代測繪學知識支撐,所以,它與軍備圖一樣,為一時一事而繪,視角也不統一,通常人文、地理、軍事等諸多要素混雜,反倒忽略了地理本身。
即便它參照西晉裴秀的《地形方丈圖》,引入分率、準望、道里、高下、方邪、迂直等製圖方法,有了比例尺、方位和距離的意識,但諸多地域,它仍是以圖抄圖,不曾親自到訪過,是以終成憾事。
比如這次治水涉及的巴蜀、江漢一帶。
顧影晨並不曾遊歷過,故而準確性和系統性都不太抗打。
顧勞斯不才,恰好可以做這個校正。
他雖不熟悉大寧地形地貌,但作為文科學霸,相當熟悉未來這片土地的地形地貌。
於是,由他手繪江河走勢,指導繪圖手法,再由顧影朝根據底本一點點摳細節,這才畫成了這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