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嚨的酸澀壓抑著他說不出話,將臉埋入陰影裡的少女動作緩慢地抬起手,那原本習慣揪住他袖口的手在發顫,少年的心在看到那隻手無力地抓在他身前的衣襟上停止了跳動,少女的指尖繃得泛白,她又喊了一聲裡梅,聲音輕到聽不見。
喉結艱澀地滾動著,他從鼻腔裡發出一聲沉悶的應聲,這一聲回應好像打破了周圍凝結的冷滯氣氛,少女也終於從那驚嚇中脫離了一半,美知吸了吸鼻子,聲音很細,似乎不願意被發現似的,然後小聲地啜泣了起來。
面對這樣的美知,裡梅發覺自己手上的殺戮是如此的罪不可赦,她的一滴淚,是為他的罪孽,他從頭髮絲到腳,都是如此的骯髒。
而直到現在,他才發現,這段時間的猶豫終於有了答案。
他終究和美知不是同一類人,美知天真浪漫地可以在下雨天暫時接納一隻翅膀被打濕的蝴蝶,而他的眼裡,連人的生命他都可以冷漠地剝奪。
生在最乾淨地方的人,又豈能和滿是人血的他在一起,即使是觸碰,那都是對美知的褻瀆,是他的妄想。
而如今,他走在懸崖的邊緣,唯一沒有墜落下去的原因是:一個脆弱的姑娘拉住了他的衣襟,臉上的淚如巨石一般沉重,堪堪將他拉住了,但他也離墜落不遠了。
美知甚至沒問那些人是怎麼回事,她抬起滿是淚水的臉,她不懂那些人做錯了什麼,也不懂裡梅為什麼要將他們藏在廚房裡不讓她看到,她矛盾著,本就是站在兩面宿儺這邊的人,她本應該站在他們這邊的,但……
一大顆淚珠滾落下來,沿著她雪白的臉頰懸在下巴上,搖搖欲墜。
鬼蜘蛛的世界裡,她只能從旁人口中得知他殺燒擄掠的行跡,雖然也害怕,但是從未見到過,所以還可以安慰自己,假裝讓自己忘掉這些事情。
但她真正面對那些屍體時,女人瞪大的瞳孔,小孩保持哭泣的臉龐,都定格在冰塊裡,她想要假裝看不見,假裝忘記這一幕,但有時候,越是想要忘記,就越是無法從她的腦子裡移開。
她不想知道這些人為什麼放在廚房裡,她也不想知道是誰把她們放在那裡,渾渾噩噩之間,走出了廚房。
美知望著裡梅時,眼前的視線已經被淚水模糊,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又該做些什麼,她覺得自己虛偽又空有一腔憐憫,就像是鱷魚的眼淚。
裡梅想要遠離她,但看到美知這副可憐無助又找不到方向的樣子,他那顆流動著冷血的心臟又恢復了跳動,他忍不住對她產生憐惜和愧疚,伸手給她擦掉下巴上懸著的淚,濕潤的臉頰柔軟溫熱,他根本不想離開,自控使他沒有流露出任何留念的神色,快速收回手,聲線沙啞:「美知……」
他是想把這件事完整告訴她的,既然已經被發現了,他就再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更何況,宿儺大人……一直在期待美知的發現,這件事發生也是遲早的事。
然而美知並沒有給他講的機會,她腳底發軟,剛剛走出來是憑藉著剩下的一點毅力,在看到裡梅後,她再也控制不住倒下,抓住他衣襟的手垂落下來,被眼疾手快地裡梅撈住了身體,抱在了懷裡。
他緊張地呼喚她的名字,被淚水浸透的濕睫顫了顫,美知沉默地閉上了眼。
裡梅把她抱到房間裡,蓋好被子,又準備去給她打水洗臉,他的動作又慌又忙,和平時大相逕庭。
濕熱的巾子敷在她的眼睛上,她剛剛哭過,秀挺的鼻尖泛著紅,臉上還有淚水流過的痕跡,嘴唇微張著艱難地呼吸著。
裡梅早已不記得哭泣是什麼滋味,他也不說話,跪坐在美知的床邊無聲地望著她。
因為被蓋住了眼睛,那巾子疊了好幾層有些厚,但這樣也方便裡梅可以毫無顧慮地看著她的臉,可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