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管他有沒有想過是否真喜歡這婚書上寫著的姑娘,只要他一想到也許就在今天吃過中午這頓飯後,他從此便算是有了自己媳婦的人——一想到這,無論他怎麼囑咐自己要鎮靜要淡定,他這心就只管撲通撲通地跳,兩腿輕飄飄地,也不知此後這一路怎麼走過來。
心情如此激盪,當他按照路人的指點最後真走到那座唸叨了不知道多少回的大王莊門口時,他對門口那個守候多時的莊客竟是視而不見,渾忘了還要跟人家打招呼。而當他被看門人喝止問話後,在這莊客領著他朝莊子裡走時,他猛然一回神,想記起剛才這大王莊究竟怎麼走的,卻忽然發現自己竟只記得跟先前那個鄉農問話之前的情景;此後告別往這大王莊而行,自己走的這段路上卻什麼景物都記不得,就像自己倏然就來到這裡。
驚覺了這一點,張牧雲便有些清醒過來。暗暗笑話著自己怎麼這麼不經事,他便安撫安撫自己激盪的心神,儘量心平氣和地沿路打量起這座城郊莊園的景物。
此刻他正行走其間的大王莊,處在沅水之北,離辰州城大約二十多里。因為是鄉間的富戶,主人也見過世面,雖然這莊園遠離熱鬧的城池,莊中那散落在林蔭花樹中的二三十間屋舍卻大多數仍雕樑畫棟,氣度不俗。青瓦高脊的樓閣簷壁間,依稀能看出彩漆繪的花鳥蟲魚圖案。若是仔細觀看這些漆畫,便發現它們的線條和用色竟是頗為精緻細膩,不像是出自尋常鄉間木工畫師之手。不過這些漆繪恐是日久年深的緣故,風吹日曬至今,當張牧雲此時看到它們時,已大都不見當初嶄新鮮明的顏色;極目望去時,呈現在眼中的是一種灰敗斑駁的顏色。不過,也許正因為如此,張牧雲心中才覺得這王家並不是個一時發跡的暴發戶。
一路看到的這些氣勢不俗的高房大屋,落在張牧雲的眼中並沒有讓他心情舒暢;那些巍峨聳峙的樓臺反而讓他心中增添許多無形壓力。倒是那些一路上走來不時看到的青青翠竹林、爛漫桃花園、撐著荷蓬枯葉的蓮花池,還有那時時能看到的幾畝碧綠菜畦,才讓他心情略略舒適。
閒言少敘。很快張牧雲便在那個莊客的帶領下來到莊中正屋客廳中。當他們到來時,這座佈置得古色古香、富麗堂皇的廳堂中並沒有什麼人。那個領張牧雲進來的莊客剛才一路上都沒什麼問話,直到將張牧雲領到這座敞亮的軒廳中將少年讓在一張雕花檀木椅上,莊客這才跟張牧雲細細問明來意。
對這位莊客這般行徑,張牧雲毫不起疑。說起來,他倒也幾乎沒什麼正式拜訪富貴人家的經驗。上一回,倒也去過一次羅州赫赫有名的沈家莊,不過卻是夥同一幫人打將進去,最後還被捉住捆了一夜。所以,剛才他這一路見不到什麼人,走過小半個莊子卻只有這莊客引領,所有這一切他都絲毫沒有起疑。而初登王家之門,戰戰兢兢之餘,他只是注意到這名莊客的模樣竟是長得油光粉面,心中還在讚歎:
“好!果然是大戶人家,連門子都長得這般好人才!”
他卻不知,這個領他進來的莊客卻正是陳文炳假扮。此時這浮浪公子正是一身家人打扮,跟張牧雲問長問短了幾句後,便聽他興奮說道:
“原來真是張公子!小人真個有眼不識泰山!”
陳文炳煞有介事地奉承道:
“平時常聽主人說起,說我家小姐有一門好親事卻在羅州,想不到今日便蒙公子登門,親眼見到張公子了!”
聽他這般奉承,張牧雲倒好生不好意思,口中謙遜了幾句。不過,聽這莊客口風倒是甚善,張牧雲這心便放寬了許多。只聽這陳文炳又假意問道:
“是這樣,雖則小的對公子您耳聞已久,不過這年月人心不古,這口說無憑的……哈,不是說信不過公子啊,咱也是為了把這件喜事辦好。您看是不是把那婚書……”
口中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