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她是因了愛,於謝玄面前才會小心翼翼。
是因了不愛,於蕭延年前才會肆無忌憚,口無遮攔。
那人眸中一黯,一向最善於鋪謀定計的人,此時看起來竟有了幾分茫然,“連你也要走了,我還去幹什麼呢?”
是,她也要走了,也早該走了。
面前的人兀自鬱郁嘆息,“我這一生,已經看到頭了。”
她有十分溫軟可人的聲腔,這聲腔把那人強硬的盔甲一寸寸地全都融了,化了,她勸那人,“只要活著,就沒有到頭的時候。”
阿磐笑著說話,取出一條芭蕉帕子,塞進那人手心。
那人的芭蕉帕子血漬太多,已經洗不乾淨了,如今他手裡的是先前巷口的那一條。
她原本要趙媼自行處置,誰知道趙媼不捨得丟,竟一直保管著。
“先生去趙國吧,你是趙武王啊。”
那人一嘆,怔然道,“武王......”
阿磐點頭,“是啊,趙人就在十里外了。”
那人問,“謝玄竟肯麼?”
阿磐笑著點頭,“王父心懷天下,不在某一城與一國。他願放你走,也許你仍做趙王,以後,就請你在趙國,做個堂堂正正的君王吧。”
案上的餃子早就涼了,那人也好一會兒都不再說話。
她說,“先生,真希望這世上再沒有打仗了啊。遷都吧,遠遠地離開這裡,好不好?”
爭地以戰,殺人盈野。
爭城以戰,殺人盈城。
天下若不能一統,那這樣的征戰便永遠也不能停止。
那人凝眉不言,片刻開啟帕子,帕子裡面裹著的是她的玉璧,那人見之神色複雜,“你肯給我。”
阿磐溫柔應道,“給你。”
“但求你從今往後,做個始終如一的君子,再不要刺殺魏王父。”
“也但求你公明正大。”
“先生,你可應?”
那憔悴的不成模樣的人手中捏緊玉璧,長眉不展,就在這屋中靜默著,靜默了許久,許久之後才道,“你再叫一聲我的名字。”
將軍們都說中山君油鹽不進,冥頑不靈。
君王自有君王的堅持,有他自己的道義。
他過了自己心裡的那一關,就沒有什麼不能應的。
他退步了,阿磐瞭解他。
阿磐輕聲,“可你是先生。”
那人堅持,“你叫。”
是了,從前也沒少叫。
夜裡也不總叫他,說一聲,“蕭延年,我渴了”嗎?
她知道自己肯說,蕭延年便能應下,因而她便開了口,“蕭延年。”
那人點頭,那嘆聲悲哉痛哉,如泣如訴,到底是應了,“好。”
阿磐正色相問,“先生若反悔,他年再遇,謝磐,親自殺你,先生可應?”
王父讓他兩子,該還的也都算還完了。
她說到做到。
那人握緊玉璧,仍舊應了,“好。”
該說完的已經說完了,便聽見外頭有人叩門,“夫人,小公子要找母親。”
阿磐起了身,便要告退了,“先生等一等,會有人來為你沐浴更衣。”
可那人拽住了她的袍袖,拽住了便不肯鬆手,“阿磐。”
“先生說。”
那人道,“你心裡有沒有我,我會不知道嗎?是你自己騙自己,你選了他,便不肯再承認罷了。”
他自有一套自己的歪理邪說。
他還說,“我閱人無數,又比你年長十歲,早說了你在我面前是個透明人,嘴巴犟,身體卻騙不了人。”
由他怎麼說,總之他是應了,應了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