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的香味兒她爬起來,赫然驚喜樹頭上已經凱凱白雪一片。
初結的花最嫩最清甜,自從奶媽給她吃了一次,她便極有意識地爬到樹上,大把大把地採摘嫩花塞進嘴裡。
奶媽看到,嚇壞了,連忙把她抱下來,嘴裡只嘀咕:“果然是將軍之女,這才五歲不到已經能上能下到處爬了,若再大點兒還不揭房頂兒呀?”
母親走來聽聞,笑道:“這不給她取小名兒靜女,稍大點兒若能有幾分賢良淑德便十分不錯了!”
“小姐您還真是。”奶媽嗔了母親一眼。
母親彎腰伸出雙手道:“靜女乖乖,過來給母親抱抱!”
她晃著粗胖笨重的小短腿跑過去,一路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最後抱得母親一個滿懷。
這是穆荑五歲以前最深刻的記憶了,以至於她時常記住母親溫婉的笑臉,柔軟的懷抱,與雪白青綠,沾著春露的滿樹槐花融在一起。如今看到槐樹她倍覺溫馨,看到槐花,她便會想起母親的笑臉。
“在看什麼?”沈擇青走來,見她盯著院中的槐樹便笑著問。
穆荑站在廊下,微微一笑,“在想象春日裡槐花滿樹的樣子。”
“聽說可以吃。”沈擇青道。
穆荑驚疑地轉頭:“你未曾吃過槐花?”她以為,只要身在永安城中必然吃過槐花的。
沈擇青亦望著槐樹,眼神頗為追思,“幼時曾爬上香樟樹摘果兒吃,被母親教訓了,便以為凡院中大樹結的果兒都不能吃,從此便沒有爬樹的習慣了,入了永安城也沒爬過槐樹摘槐花。”
穆荑笑笑,可意識到什麼忽然問:“你是東吳人?”
沈擇青頗為驚訝,眼睛微睜望著她,而後又繼續望著槐樹微嘆:“我記事不清了,自有印象起便一直是孤兒,唯一記得家人的記憶便是這一處。”
穆荑有些心疼:“我聽說香樟樹主要產自東吳,東吳境內不論曠野、街邊還是尋常百姓人家院中皆長有香樟樹,你若是在院中便能摘到香樟果兒,應當是東吳人了。可還記得你那宅院什麼模樣?”
沈擇青凝思片刻,搖搖頭,“記不清了,只記得大約與此院相似,或者更大些,或者更小些。”
“還記得別的麼?”
沈擇青頓了一下,搖搖頭。
“那你可記得你為何流浪?”
沈擇青仍是搖搖頭。他望著她,忽然一笑,“我自己都不在乎了,也許註定生來無父無母吧,這些年我也曾試圖尋找,可惜印象太淺,很多記憶甚至全憑空消失了,我也不清楚出了何事。”他微微一嘆,“時日一久我便看得淡了,也不再尋找。”
“也許你失憶了。”穆荑想到他也許有一段悲慘的過往,越加心疼,而且這段過往還極有可能與幾十年前的戰事有關。
“我聽說二十年前異姓藩王吳王謀反,那吳王錢越是個厲害的角色,本朝自□□分藩起,經歷五朝,各地藩王皆墮落無法自理,最終歸順朝廷削藩為郡了。唯獨吳王謀略出奇,驍勇善戰,盤踞江東一帶不肯歸順,甚至還有併吞周邊諸郡的野心。後來吳王謀反,先皇派兵鎮壓,可惜不敵吳王,皆連以失敗告終,最終還是威震八方的明遠侯出山才成功削藩的。當時戰事接連三年,百姓流離失所,也是此次一役原本富庶的江東一帶荒廢了,望眼之下良田荒蕪,市井敗落,改為江南道以後過了十幾年才有起色,可也遠遠不敵吳王管轄時期‘富甲一方’的鼎盛了。我猜想你也許是當年戰亂中與父母失散,走離家鄉的。”
沈擇青點頭:“也有可能,恐怕父母已不健在了。”
穆荑原本想安撫他,但見他若有所思,神情嚴肅,便暫時打住了話,許久,對他微笑:“不打緊,你無父無母,我亦無父無母,彼此同病相憐相互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