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憑她是妖。”
及其簡短的五個字,擲地有聲。
第一章 :一汀煙雨杏花寒(三)
昔蕪怒極反笑,責問道:“為妖如何?為仙如何?為魔又如何?”冰冷的劍身貼著墨子靖的脖子,昔蕪怒道:“你們天墉城教的難道盡是這些墨守成規毫無變通的死理嗎?!”
墨子靖輕笑:“然也。”
這回,昔蕪是當真生氣了。
她自有記憶開始便沒有殺過人,琅邪山上大多的妖怪,在七夜聖君的管轄與庇護下,更是不可能傷人。在昔蕪的記憶裡,便是自小就在琅邪山上長大。她只當自己是一朵榴花,便尊七夜聖君院子裡的那顆榴樹為母,敬那位每日給榴樹澆水打理的老者為父。而琅邪山上大大小小的妖怪,便是昔蕪的親人。
更別說明砂自幻化成人形起便跟著她,昔蕪深吸一口氣,美目半眯,隱約騰起些許肅殺之意。
她道:“明砂是我妹妹。”
墨子靖覺得好笑,他自幼修道,下山歷練之時更是有感人情淡薄。是以昔蕪所言,在他眼中無非都是些矯揉做作的戲碼。
於是,墨子靖劍眉舒展,神色輕佻地看向一身舞衣明豔,尚來不及換下的昔蕪道:“若姑娘與那鯉魚精真是姐妹情深,子靖也不願意多作惡人。只是那隻鯉魚被子靖收到了煉妖壺中。不巧,出山之前,師祖只教了子靖如何收妖,卻沒告訴子靖如何將這收進去的妖怪再給放出來。”
昔蕪下巴一指,說的是那自墨子靖出現,便一言不發的執劍長老:“他也不知麼?”
“煉妖壺幾易其主,師尊又閉關多年,又怎會知曉?”帶著淺淺笑意,墨子靖頓了頓又道:“若是姑娘有心相救,子靖便助姑娘去到這煉妖壺中,以朝夕之誼搏此一線生機,又有何妨?”
這話說的極為巧妙,昔蕪哪裡聽不明白。明明是變著法兒地讓昔蕪自願去赴煉妖壺送死,卻說的像墨子靖賣給她一個天大的人情似的。
見昔蕪沉默不語,墨子靖笑道:“姑娘可是怕了?”
昔蕪昂首,眸中一片澄澈與傲然,她問道:“此話當真?”
“一言九鼎。”墨子靖道:“若成姑娘所願,子靖斷不會再有為難。”
昔蕪道:“一言為定。”
墨子靖笑:“一言為定。”
墨子靖沒有想到,昔蕪當真會願意去到那煉妖壺中。那日捉那隻鯉魚精的時候他便察覺,昔蕪身上雖帶有妖氣,可使出的術法卻是無比精純。這種感覺,與他以往接觸的妖魔鬼怪都不想象,也正是那一瞬的失神,昔蕪方才得以突圍。
沒有絲毫恐懼與猶豫,待墨子靖念出咒法,昔蕪便一腳踏進了陣法。只是臨身影消散之前,將墨子靖看了一眼,這一眼無悲無喜卻無端叫他心神微恍。
墨子靖收了煉妖壺,走到那男子面前,拱手,同樣恭恭敬敬地作了一個禮。
“方才讓師尊叨擾了。”
那端華雋秀的男子,雙目微闔,未置一詞。
墨子靖方才憶起,當那女子頭也不回毅然決然地走進煉妖壺中時,隔著光華,他在師尊的眼眸中分明看到剎那的動容。
他不禁試探問道:“師尊可是覺得子靖此番有所不妥?”
男子只道“子靖,你早已動了殺心。”
那男子拂袖離去,只餘墨子靖仍在原地。
殺心麼?
墨子靖不禁冷笑,怪只怪人妖殊途,路是她自己選的,又這麼能怨到走這邊來。
他方才也不過是給她的自尋死路尋了一個契機而已。
三千世界,三千幻影,若是死在夢中,倒也優待。墨子靖這樣想著,不禁提起嘴角,對著眼前幽暗躬身一禮道:“恭送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