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人員。我們能讓最頑固的人開口說話。連受過蘇聯訓練的共產黨都會開口說話,何況是你們。你們不過是一幫普通的殺人放火的罪犯。”
他年輕,他太容易被激怒。他感覺受到侮辱。他衝口叫喊:“我們不是罪犯。你們才是罪犯。總有一天我們要——”
他來不及剎車,他從香菸上閃爍的紅光裡看到那張嘲笑他的臉:“總有一天我們要推翻你們,把你們統統掃清!”
“那麼說你認為你們確實是共產黨?”黑影回到黑暗裡,繼續嘲弄他:“你們在上海胡亂暗殺,爆炸放火。只是一幫罪犯——一群罪犯而已。你們靠這個嚇唬人,靠這個賺錢。而你完全想錯啦,我們不是罪犯。我們代表政府。我們——我可以告訴你,正式的說法叫中央組織部黨務調查科。我們常常跟真正的共產黨打交道,他們也不得不向我們開口說話。”
他故意顯得很囉嗦,他不斷重複,像是想要把它當作某種蠱惑人的魔法,讓人家頭暈。
“你們殺死曹振武,是想阻止他去廣州。實際上,我們不妨說,是想要阻止曹振武的老闆去廣州,南京的那棵牆頭草,著名的黨國要人。他們想到廣州去另立中央。那是想搞分裂呢,他們確實有人撐腰,我們聽說西南有些軍閥很想破壞統一,破壞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國家統一局面呢。他們還想拿走粵海關,這下就把這裡的一幫投機商人急壞啦,我們聽說公債就是拿那些海關的關餘來擔保的麼。他們開出賞金,找人刺殺曹振武。他們找到你們那位顧福廣,他是不是叫顧福廣?你看——我們確實知道一些真實情況吧?”
“你在胡說!你胡說八道!”
“不要激動。我欣賞你,我們欣賞純潔的年輕人。”可正是他在激怒林培文。他的微笑,他點菸的手勢,他讓一根火柴燃燒,可又不用它點燃香菸,讓它在手裡慢慢燃燒,看著它。
“至於福煦路的案子。我們相信它更像一起普通犯罪。它更單純,它就是一次單純的報復行動。事關一個女人,一個妓女。我們聽說青幫大老闆讓人去殺死顧先生,他們也是受到委託,另一方的委託。你知道——投機市場總是會有對手的,有人做空頭,有人做多頭。可這次他們沒能成功。他們不是專業人士,缺少計劃,他們只是槍殺掉一個妓女。我們聽說這位妓女是顧福廣先生的女人,他的情婦,他的姘頭。”
林培文再次撲向那團黑影。他已忘記羞愧,忘記自己是赤身裸體。但這一次,他還是摔倒在地。
三十九
民國二十年六月二十九日晚九時五十五分
曾南譜完全懂得如何突破一個人的心理防線。這些事情他很熟悉。他在很多方面都算得上是位專家。他是共產黨的叛徒,他學習過蘇聯人教的審訊和反審訊手法。他選擇這種單刀直入的手法,是因為根據他的判斷,審問物件是個自以為充滿信仰的單純年輕人。他要摧毀這個人的信念基石,激怒他,攪亂他,讓他懷疑自己。
他慶幸自己迷途知返。他知道自己是在被人破格重用,他也知道那並不是因為別人信任他,而是因為別人不得不需要他。他覺得法租界警務處的薩爾禮少校在檔案裡把他們這夥人稱為“南京研究小組”是完全恰當的(調查科在巡捕房政治處的秘書科裡有自己的情報來源)。他不喜歡採用暴力手法。肉體痛苦是有極限的,用刑是最快捷的手段,很多審訊物件會就此敗下陣來,屈服,開口說話,可人對肉體痛楚的承受能力並不完全相同,你不知道那條線在哪裡,一旦你輕易讓審訊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