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會在何時進行。這點他當然還不知道。他怎麼可能知道?——他只是個聯絡人,只是個滑稽的情人,從枕蓆間獲得一項超出他能力範圍之外的任命。天曉得,他相信少校多多少少也曉得,他是誤打誤撞捲進這堆危險又麻煩的爛事中來的。
有時候,他會突然被這種讓人焦慮的小心謹慎繃得斷裂,他會突然胡言亂語,不再拿捏分寸,仔細斟酌詞句。這會又出現類似情形。他問少校:“為什麼不逮捕他們?把他們當成未遂罪犯抓起來?這些人很危險——他們殺人,爆炸,這個姓顧的,這個顧先生,我看到他啦,他看上去很危險。應該先把他抓起來,他鼓動別人為他賣命,為他殺人放火。其中有些人一定是好人。應該在他還沒做出其它事情來之前就抓住他。他還打算搶劫銀行——”
他忽然發覺自己這段話真要命,他忽然發覺這段話再次透露一個真相,又再次撒出個天大謊言。真相是他已見過顧先生。謊言是銀行——引起少校注意的首先是那個真相:“你見過他?”
沒等他回答,少校又提出第二個問題:“你說他要搶銀行?”剛剛那前一個真相讓他沉思,所以他要延遲幾秒鐘後才反應過來。
“是的——”他接著說,沒有讓它停頓太久:“不久就會交易。他發出召喚,是想跟我商定交貨時間,可對此我無權決定,我只是個聯絡人。那個女人——冷小曼,她有些害怕。覺得事情與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她說這會他們最想幹的事情是搶銀行。”
“為什麼他們要對銀行下手?什麼時候共產黨對銀行感興趣啦?”
“這很有可能。你說過他們當中有懂銀行那些事的專家。”他覺得語氣可以更加堅定,他覺得要是讓他再說一次,他可以更流利:“我想那很自然。對他們來說,這樣想是自然而然,銀行是資本主義的心臟,是造血機器,是一個……堡壘——”
他懷疑這些詞用得算不算恰當。他想別人之所以會創造出這些詞來,就是想替那些不可思議的事找個說法,那些離奇的、很難講清楚的事情。如此一來,你就很容易被說服,如此一來,你就會相信他說的一切。你會跟他走,做他要你做的,想他要你想的。
少校也不認得圖紙上那件東西。他覺得少校多半是從未聽說過這種武器。它沒有引起少校的格外注意,他只是一邊用釺子清理菸斗,一邊往那張紙上掃兩眼。他用手指翻開折角,想要撫平那條小小的摺痕。然後他就把它塞進資料夾裡,讓它和那堆照片啦,表格啦,用合乎禮儀的格式列印成的報告啦——擠在一起。
他在剛剛說的那堆話裡混進好些訊息,那全都不是出自深思熟慮,那全靠他天生來那種擅長把事情攪拌成一套說法的才能,或者說——全是由他一向與人為善的性格決定的。比方說,他告訴少校冷小曼很害怕。他覺得這麼說很合理,而且等於是預先埋下個伏筆。他覺得少校好像是他的吉祥物,人對自己的吉祥物總是可以提出要求的。將來有一天,也許他會向少校求情,他覺得他有把握讓少校放過冷小曼,放過特蕾莎。這又讓人看出他天性中樂觀的那一面來。可他覺得她們和他自己一樣,都是誤入歧途的好人。
懷著這樣一種樂觀情緒,這天晚上他又在報告裡對顧先生大肆編造一番。在他的想象中(實則這多多少少與少校對他的暗示有關),顧福廣是一個將要幹出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將要讓世界為之震動的人。他誇大其詞,說警務處政治部如今把顧福廣當作頭等大案,幾乎所有的人手都撲在對他的調查當中。他一時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