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子自小就知道自己丑陋。
當它還是小青蛙的時候,除了青蛙本族的呱呱它交不到任何朋友。
偶有和異類接觸的機會,不是被排擠就是被欺負。
百年後,它修煉成精,化形成俊美的少年,進入人間界生活。
見地卓絕,才華斐然,一躍成為京中耀眼人物。
與京中才貌雙絕的高官大小姐定親,一時間風光無限。
那名溫柔嫻靜飽讀詩書的美麗女子與他靈魂投契,心性相交,與之交往如沐春風。
他斷定她是與那些只關注虛偽肉皮的凡夫俗子不同,定會關注到他純善的內心。
大婚前日,玉衡子約人到月柳之下袒露心跡,只將一隻手化出原型,女子便花容失色,大病一場。
多日後,她拖著病懨懨的身子親自上門。
憔悴地跪在玉衡子眼前,發誓不會將這種事說出去,只求退婚。
那個曾讓他幻想,相敬如賓恩愛不疑的女子,此刻一遍又一遍,求他給個生路。
他給了。
如水一般的溫柔性子,不怨,不惱,用畢生才學,修了一封漂亮的退婚情書。
自後,撇了這張人皮,獨自隱居山林,求仙問道,清清淡淡地過日子。
他始終相信,這個世界上,一定有不在乎不嫌棄他外表的人存在。
他在等,一直在等。
“果然,連王妃這樣舉世溫柔,包容心強的人都受不了玉衡子的樣子。”
“是啊,給王妃都嚇暈了。”
“玉衡子本來就不見任何人,聽說是王妃才見的,本來有期待,沒想到還是這樣,唉。”
昏昏沉沉的,好像耳邊有很多人說話,嘈雜煩亂,唐四夕緩緩睜開眼。
金蟾宮偏殿的床軟到不正常,他睡不慣,很容易就醒了。
醒了頭疼,迷迷糊糊心有餘悸。
四下無人,只有藍望濘在身側守著,看見他的臉,心情平穩了很多。
藍望濘拿小毛巾輕輕拂去唐四夕額前的汗珠,表情既是關心也像看笑話,看來這事他早有預料。
“醒啦,覺得不舒服的話,我帶你回梨園。”
唐四夕勉強爬起來,坐正身子,叫自己愁的捂臉,
“不用。”
來鬼界真是變嬌弱了,處處被保護啥都不是,居然能被嚇暈。
說實話,他過於自信,其實是沒有心理準備的,第一次見那麼龐大個蛤蟆換誰誰都慌。
雖然無心,但他那個反應,玉衡子肯定難受。
混蛋,腸子都悔青了。
一個半米高的小綠青蛙,端著藥碗一跳一跳過來,它這麼蹦蹦躂躂的,藥湯卻一滴不灑。
“冥君,真人喚小的給王妃送安神藥。”
唐四夕想都沒想,奪過藥碗一口喝到底,不想負了玉衡子的心意。
金蟾宮的湯藥是出了名的不放蜜膏,翻天覆地燻的腦瓜疼的那種苦。
可這一碗,淡淡的有點甜,有種槐花香。
唐四夕把碗放回,問小青蛙,“你們真人呢?”
“回王妃,在正廳。”
被子一掀,穿上鞋子,頭也不回地往正廳趕。
玉衡子依舊揹著身,留給外人的永遠是淡白的長袍和帽兜。
他沒有站在懸梯上熬藥,而是在案桌上寫東西。
唐四夕站在他身後三米遠,想著怎麼開口道歉,玉衡子先說話,
“王妃找老夫何事呱?”
溫潤如玉的性子沒有半點埋怨,每句話後面,都要加上一個“呱”。
應該是出於本能的無心,一把年紀的人竟然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