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內憐意如小鼎中的一縷香細細升騰,他情不自禁於畫上題款:
瀟麗風姿自出塵,天涯難寄一枝春。
殷勤分付東風道,留取清香待主人。
玉蟾悄悄地走到他的背後,看他運筆點畫動靜奇逸,意疏字緩,字字落紙如雲煙,不覺早看得痴了。蘇公子回過身來看著她,不僅一笑,也不覺得唐突。玉蟾觀其詩意,心一下緊似一下。但她不露聲色,但那心意早已熱了五分。兩人重又坐定,款款而談。
玉蟾溫情細語:“妾本澄海人。父在吳地為官,本也是書香之家,自幼喜繪畫,怎奈八歲那年父橫遭禍端,二老相繼病喪,後依於嬸母麗娘。因生活無著淪落於這煙花隊中。”公子聽她訴完,柔聲道:“人固有命,一切天意使然,不可過分自譴自責。”他這一句話,移走了她心頭的重壓,她再抬起頭時,已然是淚眼婆挲。面對眼前人,她終於可抬頭看他的臉色風神。蘇公子本是一介儒生,但他的眼神笑貌卻沒有那種迂痴,骨子裡凜然有一種不羈,似是什麼也束不住的人。就如同這錦陣縛不住玉蟾一樣,她是身在此中,心早已遠去,只是眼下還沒有那種機緣,從一種殼裡脫出來。她從在窗裡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便心亂如麻。
兩人坐在一處,喝著茶,說著無關的話。公子見眼前伊人心事沉重,便處處找話來逗她。看到她篋中的針線,水粉色的大團大團的海棠花,配上淺色的葉子,蘇公子笑說:“這花的顏色如此粉嫩,也太過嬌怯了。”玉蟾說:“公子說得是,這色叫‘不肯紅’,正取其嬌羞之意。”蘇公子笑說:“真是妙啊,這花在你手中也有了命脈,真是奇了,那綠叫什麼綠,也是那樣扭捏,綠得不情不願,難倒叫‘無心綠’不成。” 玉蟾終於開口笑道:“真是工整的對句,以後做詩可有的對了。”他看著她,有一種心馳神往,心想他年富貴騰達之時,眼前佳人當貯於深閨幽院,‘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當不負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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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綠窗紅豆打鴛鴦(2)
兩人說著話不覺天色漸暗。玉蟾開始擔心他就這樣走了,於是說:“天色慾晚,我們臨窗小酌如何?”蘇公子欣然應諾。這一夜,兩個素心人煮酒清談,娓娓不倦,蘇公子喜她性情嫻雅,無花粉章臺氣。玉蟾喜他眼界高闊,談吐雅謔,這樣一個別致深穩人,不知可否堪託此生。這安靜的夜,窗外柳曳花燻,明月滿牆,屋內兩人含情綿邈。人生可得遇幾時,如此良夜相對,如此愛意綢繆。“綠陰春盡,飛絮繞香閣。一寸狂心未說,已向橫波覺。前度書多隱語,意淺愁難答。昨夜詩有迴文,韻險還慵押。都待笙歌散了,記取留時霎。”
蘇公子言談中渴慕功名富貴,時露看花長安之想。玉蟾說道:“垂涎功名,不異於望梅止渴,攘攘營營,爭枝匝樹,稍有不慎,便落得個灰飛煙滅,禍及宗祖。君不見我父,輾轉於功名場中,憂憤於仕途經濟,到頭來恍恍然驚魂難安,身死而目不瞑。”公子抬眼看著玉蟾,問:“以卿意思,吾七尺男兒當作何用?”玉蟾道:“有田數頃,屋宅數十間,門前屋後遍植桑榆,女則粗服布衣,親侍茶湯,男則躬耕於畝,婢僕不過幾人,瓜棚豆架閒話桑麻,幼子稚女繞於膝下,此妾憑生願也。”蘇公子笑說:“此願太過婦人氣,正如卿所繡之色,嬌逸非常,此願可稱作‘無心仕’或‘不肯官’。”說完朗聲大笑,玉蟾也掩口笑倒於几上。
玉蟾觀蘇公子仕途意堅,不再多話。蘇公子望定伊人,情意難遣,欲求玉蟾牽衣連襟而坐,玉蟾倚其肩下,兩人私語至東方既白。
蘇公子因功於讀書,並不常來,只是那天匆匆一顧,囑她當鄉試完畢,定對她有個交待。蘇公子臨行的那天,玉蟾江邊送行,江水浩浩,此一別,不知是喜是憂,相見何期。玉蟾只流淚不語,蘇公子知其心意,手撫其發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