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程車兵。他猜想前頭那列小車隊一定都裝著法租界的權要人物。他們要去跑馬總會觀看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賽事。報紙刊登的訊息說,最後一場賽馬將在三點半出圈,屆時參加閱兵的法國總領事、法國分遣隊司令官、公董局各位董事都將蒞臨賽馬廳大樓。他希望這幫人都在,最好這幫傢伙都坐在頭等包廂看臺裡,好讓他向他們發出一個明確的訊息:他——顧福廣,在上海!
三點十五分。他敲擊駕駛室後窗,命令樸季醒啟動引擎。卡車朝維爾蒙路北端緩緩移動。卡車左側,靠近駕駛室的位置,遮蓋車斗的油布篷開啟一條縫,那臺35毫米攝影機的鏡頭從那條縫裡伸出。
一分鐘後,目標從愛多亞路冒出頭來。
第一輛是帶炮塔的裝甲警車。第二輛是一輛小型廂式卡車。他知道第二輛車也重新加裝過鋼板,這是一輛裝甲運鈔車!裡頭滿載著當日跑馬總會贏來的賭金!根據報載訊息,平常日子總會單日盈利可達十萬塊銀元。像今天這樣的大香檳賽事,顧福廣相信那跑馬場裡至少有五十萬洋錢在湧動,他相信這輛運送現金的裝甲卡車裡至少有價值十萬以上的各種錢幣。這是當天第一輛運輸車輛,在最後一場賽事結束前悄悄出門。把跑馬場當天淨盈利的主要部分送往金庫。他將對這輛車發動攻擊——
設定在維爾蒙路左側沿街住宅二樓天台頂上的火力點已準備就緒。那是白俄女人賣給他的武器。他僅憑圖紙就一眼認出這種武器,他在蘇聯的槍械課程上看到過各種照片。這是一種看似機關槍的武器,用可分開的兩腿支架支撐,但它發射的不是子彈,而是一種炸彈!他不知道如何用中國話來給這種武器命名,他相信這東西尚未進入中國的武器市場。關於這件武器,最讓他興奮的一部分(那也是讓他真正開始策劃這次行動的最初誘因)是它可以在槍筒上安裝一種特殊的炸彈,一種——可以射穿鋼甲的榴彈!它可以打到目標的心臟裡!然後——爆炸!
可惜的是,他沒有多少時間訓練射手。在吳淞口外,他讓人把浮標放進海中,讓他們把船開出五十米外,讓他們趴在船艙頂棚上(實際行動中會採取俯射的角度),讓他們對著浮靶發射實彈。他要確保成功,他不吝惜這種昂貴的炸彈。無風時,所有炸彈全都擊中目標(他挑選的都是最好的槍手),可一旦有風,浮靶開始漂移,射手命中率就大大降低。他們不熟悉這種瞄準器,他們也不熟悉炸彈刺向目標時的運動軌跡。
這不要緊——這在預計之中。他選擇維爾蒙路發起攻擊正是考慮到這種情況。他跟蹤觀察過跑馬總會運送車輛的行車路程,他知道車子要從這裡穿過愛多亞路——這條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分界馬路。他知道車隊將在這裡拐進維爾蒙路。他覺得租界裡這幫外國佬真的是一群自大狂,他們從不擔心有人會對他們下手,他們從不考慮變換行車路線!
他知道公共租界和法租界遵循兩種不同的行車規則。汽車在公共租界內按英制須靠左行駛,可法國人不理那套,公董局規定要靠右行駛。
(顧福廣無法獲悉的是,公共租界工部局和法租界公董局此時正在商議統一交通規制,未來上海所有的車輛都要靠左行駛。新規定將在這一年的年底頒佈,不久以後,南京政府將在全國推行汽車左行規則。)
裝甲車隊從公共廁所東側夾道出來,在愛多亞路交叉街口中央弧形轉彎。當它轉入維爾蒙路時,要在道路左側街口短暫停頓——租界裡的有識之士早就對此類狀況頗有意見,兩個租界的行車規則必須統一。以這個路口為例,維爾蒙路右側行駛的車輛由此進入愛多亞路時,要換到左側行駛,這會造成相當混亂的局面!有些急於轉入愛多亞路左側車道的司機,常常在尚未抵達街角時,就開始向左打方向盤(愛多亞路車行密集,這樣做可以讓他稍稍節省排隊擠入車流的時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