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工的瘋子在說書。質子已經成為一個有點過時的詞,涿鹿城裡不再有質子。
她有時還會想起刑天,回頭去想的時候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像那些沒腦袋的女人一樣喜歡那個滿身橫肉的刑天。聽說那個沒良心的刑天在北方死了,死在蠻人的手裡,連屍體都沒有留下,最初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阿蘿很悲傷。
可是人不能總是悲傷,每個人都要活下去。
她終於嫁了人,是一個很結實很可靠的男人,微涼的夏夜她偎依在男人的胸口入睡。這樣的生活很安靜,雖然她有的時候也覺得這個男人粗蠢了一些,不會像某個沒有良心的人那樣有時茫然、有時憂鬱、有時賴皮、有時下賤,總之不夠有趣。但是阿蘿覺得今是昨非,還是一個老實的男人好啊。
刑天曾經許諾說要回來娶她,不過阿蘿並不相信,她想刑天早就忘記了,所以她也並不負疚。她想自己也快忘記刑天了,唯有去年的十一月初九日,那個微微寒涼的早晨,她從她男人的懷抱中醒來,忽然覺得視窗有人,雖然她什麼也沒有看見。
她開啟門,清晨的陽光湧了進來,空氣中滿是似曾相識的氣息,不知怎麼的她忽然覺得那些無賴的年輕人都要一起湧進來,跟著的還有那個粗獷的中年男人。瞬間她甚至有些驚喜。
可是其實什麼都沒有,街頭安安靜靜的,沒有風,一叢白茅在門前沒來由地輕輕搖曳。
“真是迷惑人啊。”阿蘿說,然後她有些疲倦地合上門,靠在門後。
沉重的金鼓聲自街頭傳來,渺渺的雲氣彌散開來,漸漸地把小街的一半吞沒了,雲中似乎有龍的須爪浮現,王師精英的鐵戟如林,寒光懾人。
早起的人們跪倒在屋簷下垂頭禮拜,那是王的儀仗。黃帝似乎越來越喜歡在早起,而後去涿鹿原上遠望。
雲霧漸漸地漂移過來,籠罩了阿蘿,她偷偷抬起眼睛,看見六龍長車上雲袍縹緲的黃帝和風后。流蘇在視窗微微地飄拂,隔開了她和王的世界。
王的目光靜靜地掃過街邊的人,像是在出神。
“我有點想大鴻。”黃帝忽然說。玄天神廟被燒了以後,他的精神似乎一天不如一天,蕭索得讓人認不出來。他拉著身上錦繡的雲紋長袍,很怕風的模樣。
風后侍立在車前,並沒有回答。
“風后,我昨天做了一個夢。我夢見我跑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裡,後面有個人在追我,他沒有頭,以雙乳作眼,肚臍作口,我覺得我認識他,可是我偏偏想不起來那是誰。我跑啊跑啊,可是背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真可怕啊!對於解夢你有研究麼,風后?”
“這個不用研究,”風后扶著車軾,漫不經心地望著很遠的地方,“王你老了。”
我想蚩尤的故事到這裡應該已經結束了。
那些都是謊言,關於他高貴的血脈、關於他神奇的能力、關於他帝王的命運。那個姜姓的少年,被封閉在那座城市裡的時候,用這些華麗的謊言來安慰自己的心,他相信自己還有一次奮起的機會,當那個時間到來,他的神竅會被開啟,無與倫比的力量會被引發,他就能擺脫一切的悲傷和壓抑了。
他在等待那個時刻的到來,那時候他會長大,變成一個有擔當的男人,擁著他心愛的女人。
但他沒有等到,那個時刻根本不存在。蚩尤只是一個太喜歡幻想的男孩。
歷史上千千萬萬的蚩尤已經被埋葬在黃土下,他們未能如年少時的夢想那樣改變世界和自己的人生,也沒有在青簡上留下名字。
假設你是蚩尤,現在你心愛的女孩死了,你為你的錯誤而追悔,可是事情已經如此了,時間也無法逆流。你能做的不過是發狠地喊出“我殺了你們”這句話,用對黃帝的仇恨來掩蓋對自己懦弱的痛恨,拾起刀大